一開始只是掛念他的安危。一眨眼。勁風削過頰邊的散髮。利劍已然握在手中。
斬殺了眼前的妖孽。也一舉在他眼前染血成魔。女魔頭也好。冷血無情也罷。從此她磕落了名字。只為除盡所有欲加害他的精怪。保他一路上平順如意。逍遙青衫、放歌快意。那怕換壽。也要掙得他長命百歲。
步履輕慢。他風箏著自由。她眼看著豔羨而心酸。默許自己也能不愛他。去嫁個什麼別人。執手江南風光。淺嚐使喚他人的高尚與被使喚的甘甜。
小家碧玉的少女。不愁大戶富豪的綺羅紗裳。倚馬少年入不了眼。偏愛那正直的護國軍師。獨青睞他計謀百出的用心。說什麼也要一城的百姓萬世無憂。
然而當那最大的兩個對頭猖狂出現。她卻無能為力到了底。高瘦如猴的白臉張牙舞爪。威脅將重要的他碎屍萬段。矮壯的胖子高舉月眉斧。獰笑著預備砍下凌遲的第一刀。
看著自己逐漸不支的身軀。末路窮途的驚惶闖進心房。他危在旦夕。她不得不恍然正視自己身為凡人的渺小懦弱。
她流淚卑微祈願。像罪人一夜懺悔一生罪愆似地。重洗塵埃。彌補以往犯下的過錯。不惜毀損肉身也要救他一生安寧福樂。再不當凡人。
淚光迷濛中,白衣女子如是提點:「要想救他,你必放下所有愛恨嗔怒,擔別人的苦難如喜樂良藥。」
「只要能救他,我甘心成佛徒,為蓮座奔走四方。」
觀音的笑靨一閃即逝。似在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發了怎樣禁錮的少女誓願。但那是她畢生宏願。永世不移。像精衛。東方那隻不死心的鳥兒。銜爛了尖嘴也要填得海深。痛哭一條不忍丟棄的命。
分別後他讓觀音匯入人海。她遂寬心。脫落矜持的感受如此美好。像他再也不會輕易離開般無上歡愉。她乍然心頭一鬆。拖起青萍巨劍游走四方。
而他倆。是不打不相識的默契。也是她百年冤債。
火眼金睛和入耳不忘,湊成一對最寶的包打聽。倆人從此成為她忠心不貳的下屬。她卻永遠地失去覷他一眼的暗喜。只能遠遠竊望。像聽風聲般偷取信息。放進耳裡專心諦聆。咀嚼進胃。開出滿是春光的牡丹。孤芳自賞。
兩大一小的影子飛掠過水鄉。絕美和巨醜荒唐地和諧。他們三人途經日夜的縫隙。探訪悲歡離合。客居四季遞嬗的房間。插手世俗。斬妖除魔、救苦救難。最終卻又置身事外。漠然抽身離開。像拈花落地。成泥的芳香只留待下世重逢。此刻僅能錯身。望一望前生結緣的美麗荒涼。
從此救誰。都是愛他的餘蔭。誰的面孔都藏著一點他曾經的袖影笑語。漸漸地眾生的音容笑貌都與他像極了。彷彿他潛進百具皮囊。精神奕奕著。如他過去不變的頑皮。
旁人笑她一眼成佛。因著對他的愛戀,她所有的眷戀都移情到對佛法世人的虔敬呵護。
一劍護庇天下。有時行單影隻、披星戴月。但救得眾生。即是探聽人海茫茫中的他是否仍舊安好。安慰地豐饒了她的心事。
她珍視每次的扶持。時刻盼望再轉身就是他笑謔眉宇。她不敢求。佛早已對她好得過份。絕不失望。當年她發誓。要能換得他一線生機。怎樣的重責她都嫌輕。暗自慶幸。
現下處境仿若他過去一夫當關、死守城門的絕決勇敢。直到眼下她才真的懂了。同樣是為他人不求保留的付出。記憶中那人風采之瀟灑。讓她想問。他會不會在輪迴中偶然想起那個捨身救他的執拗女子。清靈目光中只容納他一人身影的天空地闊。萬頃湖水倒灌進瞳仁的真誠無畏。
非君不嫁的自負是她的骨幹。遇見他後。她未曾改變。只是面目越像自己。
「我如遂願,你亦安好。」
她期待自己名字再被喚起那天。那必然是他發現她守候已久的蹤影。溫潤掀脣開口:「林姑娘。」
她無悔。既得償所願。云胡不喜?童年的經書翻湧上心田。一陣狂喜浸淹眼角。她笑。
一得道高僧聽自西域的公案她破得迅速:「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她卻用此生攻克了。既是如來。又是情種。揹負一柄青萍劍。無悔行過江南。當個永不婚配的女子。
他從沒離開她。她更從未離開他。她永遠為他付出。即使透過千萬有緣人的擺渡。方向始終往他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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