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獅子 - 番外──再會（奧德里奇、王后）之三

轟隆！

雷電交加。

黃色的光芒落下，照亮了慘白的國王臥室，也照亮了奧德里奇和薩吉夫的身影。薩吉夫彷如一尊雄偉的雕像，懶閒地睥視著自己的弟弟。即使王殿大部分的人已經倒戈、王后被囚禁、叛軍守在房間的外頭，他仍舊是一副高高在上、從容不迫的模樣。

反觀奧德里奇，緊張得心臟不斷收縮。他甚少和哥哥面對面而立，因為對方散發出來的威壓氣息令他很不好受──過於壓迫、也過於專橫──雖然他才是身材比較高大的那人──他比哥哥整整高出了兩個頭。但每當奧德里奇低頭望著他的哥哥時，他總會覺得他被人俯瞰著。

奧德里奇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時聲音很沈穩。「國王陛下，投降吧。只要您願意讓出王位，我保證沒人能動您一條寒毛。」

薩吉夫顯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你想要這個王位。」

「我是為了這個國家──」

「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啊，我的弟弟。任誰都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我的王后。」

奧德里奇的心漏跳了一拍。「不是的！」他厲聲反駁道：「我這樣做是為了國民的幸福著想。」

國王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少自欺欺人了，我認得你看著她時的眼神。」

他的眼裡閃過饒有趣味的光芒。奧德里奇這才驚覺或許他由一開始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

「我的弟弟啊，你想佔有她。」

「不是的！我不是──」

薩吉夫打斷他的話。「王后是我的，我不會把她讓給你。」他的語調裡有股殘酷的快意。「我會殺死她，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分開我們。」

憤怒像灼熱的火焰般熊熊燃燒，奧德里奇發出怒吼。「你竟敢！」他猛然衝向前，手上的劍用力一揮──

轟隆！

淡黃的雷光之中，瘀黑混濁的血液自薩吉夫的口中湧出，像污垢一樣染滿奧德里奇的整個視野。他的身軀抖顫了幾下後一動不動，朝旁邊緩緩倒下。

耳朵嗡嗡作響，世界嘈雜無比。薩吉夫的話迴盪在雷雨之間。

「你永遠都不可能讓所有人幸福的，我的弟弟。」

在薩吉夫死後，世界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和平。人民叫囂著要求血債血還。

先王的血不夠！

還要更多更多鮮血！獻給逝去的亡者！

即使薩吉夫已經死去，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人民還是不肯罷休。把王后交出來！把公主們交出來！

奧德里奇想到那個如同陶瓷般易碎的女人。冰冷的牢房裡燈光昏暗，把她的臉映照得更加蒼白。他知道人民不會放過王后。在他們眼中她和國王一樣都是殘暴不仁的統治者。

奧德里奇不確定可否保住她的性命。他剛剛繼位，權力還不穩定。有太多未知的因素了，像走在搖搖欲墜的鐵絲上，稍有差錯就會摔得粉身碎骨。但奧德里奇願意為了心愛的女人而努力。

然而事與願違。

牢房中，王后連一個眼神也不願給他。「我不會屈服的，我的心與薩吉夫緊緊相連。」輕蔑、毫無溫度的語氣彷如狂風般撕碎奧德里奇的希翼。「即使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奧德里奇想要哀求她。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的腦中一片混亂。他們不該是這樣的。

他曾經許下誓言。

「女人，如果妳願意投降，我會盡我所能保妳一命。」奧德里奇的視線飄向她的斷手。

「不了，我決意要死。」王后高傲地揚起臉。「我要追隨薩吉夫。」

剎那間，一個事實如雷般擊中了他。

奧德里奇從不知道王后是如何看待他的。

她從沒向他表達過任何事情。說不定他在她心裡根本不佔任何地位。

看著我，奧德里奇在心裡哀求道﹕看著我，然後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陽石的光芒在蒼白的肌膚上流轉，王后的頭微微晃動，眼神終於來到他身上。

奧德里奇渾身一顫。

那雙細長的眼眸裡，洋溢著多得快要溢滿的愛意。但王后仍舊不願奧德里奇拯救她。

然後他在她的眼裡看到決斷。

王后一定是知道自己不會被人民原諒，所以才拒絕被拯救。她肯定是知道他的狀況，因此不想拖累他。

這個國家的前女主人、他哥哥的女人、奧德里奇以為是由陶瓷造成的易碎女人，其實是由盤石和烈焰構成，溫度足以燙傷人的愛意包裹著犧牲。

而在這世上，只有一樣事物是她放心不下的。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奧德里奇知道她的意思。

「我會利用妳的女兒。」

我會好好照顧她們。

妳真的不打算活下來嗎？他無聲地詢問她。

王后安靜地閉上眼睛。

奧德里奇知道她心意已決。

「來人，」他下令道：「斬下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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