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獅子 - 番外──魔法（凡歌娜、凡莉雅）

凡莉雅相信魔法。

魔法存在於悠長永恆的時間洪流內、無盡亙古的璀璨星河中、轉瞬即逝的人生裡。

對此凡歌娜嗤之以鼻。「魔法不是真的。」年幼的她一臉不服氣，脹鼓鼓的臉看起來格外可愛。「媽⋯⋯母后說了，魔法只存在於書本中。」凡歌娜經常把「母后」說成「媽媽」。不過她正在努力改過。

凡莉雅溫柔地笑了。「不對，凡歌娜。魔法的確存在的。」

在父王和母后駕崩後，凡莉雅經歷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再也沒人會說故事給她聽、夜裡沒人會為她細心地蓋被子、傷心難過時沒人會安慰她。甚至連凡歌娜也有意無意地疏遠她。「我不能再和妳玩。」凡歌娜倔強地說，堅決不看向自己的姐姐。而凡莉雅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也不能和妳待在一起。」

為此她逃進書本中。虛幻的騎士保護她的安全、在夜裡陪伴她，而奇幻國度的王子正在路上，準備前來迎接她。只有在閱讀的時候，她才能假裝自己不是一個死了父母、被妹妹拋棄的可憐女孩。

但有些時候，連閱讀也幫不了她。多少個夜裡，她瞪大眼睛，獨自一人默默無言地看著天花板，在寂靜中等待天亮。

有一天晚上下了一場狂風暴雨。雷電交加，天空在窗外咆哮，閃電把黑夜照得像白晝一樣。

凡莉雅任由思緒漫無目的地飄浮在空中。

如果現在外出，說不定會溺死。

在嘩啦嘩啦的雨聲中，她聽到輕輕的推門聲。

一個矮小的身影站在門邊。閃電把凡歌娜亂蓬蓬的銀髮照得發白。

凡莉雅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並期待對方會識趣地離開──她想她大概是對凡歌娜疏遠她感到生氣，於是想要懲罰對方。

但事與願違。房間裡沒有響起任何人走動和帶上門的聲音。於是凡莉雅嘆了一口氣，張開眼睛。

她的憤怒剎那間煙消雲散。

閃電之下凡歌娜瞪大眼睛，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那是她做噩夢時會出現的表情。

凡莉雅不知道凡歌娜現在看到甚麼。

「嘿，凡歌娜。」她叫喚道：「妳還好嗎？」

凡歌娜嚇了一跳。「我睡不著。」她的聲音很小，差點被雷聲蓋過。但凡莉雅還是聽到了。

「過來吧。」

她拉開被子的一角。幾聲輕快的腳步聲後凡歌娜爬上床，鑽進被窩裡。她幾乎是馬上轉向凡莉雅，溫暖的身軀緊緊地貼著她。

凡莉雅輕拍著凡歌娜的背部，手擦過她的髮絲。凡歌娜很小，而父王和母后已經不在了。凡莉雅心底裡的柔軟之處浮起一陣揪心的銳痛。

兩人無言，靜靜地聽著外面的雨聲。每當閃電落下時，凡歌娜都在顫抖。

過了一會兒（實際上凡莉雅說不清過了多久），她感覺到凡歌娜開始扭動。她想離開。

她總是會離開，凡莉雅下意識地想，強迫自己放開手。

然而凡歌娜沒有離開。她站在床邊，身軀仍舊顫抖。

閃電繼續落下。

「我會保護妳的，凡莉雅姐姐大人。」凡歌娜的聲音無比認真。「我發誓。」

對此凡莉雅只是伸出手，把她拉回床上。「回來，我要睡了。」

她們重新躺下。凡歌娜的誓言在暴風雨之下顯得幼稚無比，但不知為何凡莉雅卻有種安心的感覺。彷彿她們遠離了一切的悲傷、痛苦和危險。彷彿世界就此安靜下來。

就像魔法一樣，凡莉雅睡眼惺忪地想。

虛幻的騎士保護她的安全、在夜裡陪伴她，奇幻國度的王子在路上，準備前來迎接她。而她的幼妹正實實在在地倚賴在她的懷中。凡莉雅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彷如流浪已久、歷盡滄桑的旅人終於回家一樣。她忘了告訴凡歌娜，魔法不只存在於書中。

凡莉雅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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