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我成全你。」周燁聲音與目光一樣冰冷,看著任逍遙狼狽動彈不得的模樣,正要再度出手,就在這時,一聲慌亂的呼喊聲從門口傳來:「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周燁望向門口,只見一名手下急急忙忙地趕來,也不管眼前的情形連忙道:「公子用完早膳突然就嘔吐不止,大夫說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周燁皺起眉,沉吟一陣看向眼前嘴角仍帶血的少年,半晌開口:「是你做的?」
任逍遙聞言忍不住笑出聲,勾起嘴角,抬眼望向大名鼎鼎的護國將軍,既坦承又無奈地回答:「我倒是很想說是我做的,可公子的毒,不是我做的,我也解不了。」
「解不了?你看都沒看一眼,就知道解不了?」周燁目光帶著審視,語帶威脅提醒:「如果我說,解不了,你就去死呢?」
「那也解不了。」任逍遙緩緩搖頭,平靜地解釋:「這毒,世上只有一人能解。」
「誰?」周燁下意識地問。
任逍遙沒有立即回答,頓了頓才開口:「毒步天下──任平生。」
名字出口的剎那,周燁著實愣住一瞬,太過遙遠的記憶襲來:「你說誰?」
「任平生。你可能沒聽過,但這個毒……曾經滅過一座城,此毒名為『見閻王』,中此毒者,還沒有人能逃過見閻王的結局。」任逍遙垂下眼,將從師父口中聽到的訊息娓娓道來,也不禁想起出山前他交代的話:「你有位師叔,他叫任平生,平平無奇的『平』、芸芸眾生的『生』,他已出山多年,若此番你下山能遇見他,記得叫他『回家』。」
就算世人給了任平生毒步天下的名,藥王谷也仍是他的家。
上一輩的故事,任逍遙不知道。可他記得師父向他細細講過『見閻王』的毒,無論是方才海大山表現出的症狀,還是方才的包子透出來的氣味,都與見閻王的味道和毒性如出一轍。
其實此毒不難製,難在藥性配方靈活,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難在於『解』。
任平生已在江湖銷聲匿跡多年,他為何在這個時間點橫出江湖?又是為何盯上這理城?
任逍遙還未想明白,可這天外飛來的逃脫機會,他本想把握住,然後出去親眼見一見這下毒的人。
師命如山。──任逍遙要親自把師傅的話帶給任平生本人。
只是還未逃出生天,便被周燁攔了下來。
「原來是他……」周燁的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先是不可置信,又覺得理所應當。
在這漫長的人生裡面,有些事情終究會發生,無論來的早或晚,而冥冥之中人似乎一直在等這件事的發生,哪怕自己以為已經遺忘,已經劃下了休止符,可當事情落下的時候,感受的情緒不會是震驚,而是終於到來的感慨。
對周燁來說,任平生的到來,就是這一件事情。
「你認識他?」任逍遙瞪大眼睛望向周燁,震驚之餘忍不住問:「他是位怎麼樣的人?」
在藥王谷,任平生的名字似乎諱莫如深,唯一一次師傅向自己提起這個人,便是出山分別的時候,可當他問:「既然有這位師叔,為何從未聽師傅提起過?」時,便只得到一抹無奈的笑。
「孩子,藥王谷雖避世,可終究在這江湖之中。你只要知道,你這師叔犯過滔天之過,還記得師傅教過你『見閻王』之毒嗎?他曾用此毒殺盡一城之人,這江湖容不下他,藥王谷也容不下。」
「我周燁一輩子敬佩的人不多,大啟朝的蕭將軍是一位,可他已經死了,說起來任平生便是本將軍在這世上唯一稱的上佩服的人。」周燁轉過身望向窗外,晨光透過窗子照進房裡,朦朦朧朧像遙遠的回憶,他說著,不由自主便想起與那人的初遇,幽幽道:「我欠他一條命。」
那時,周燁還不是南越赫赫有名的護國大將軍,只是一名在最前線的哨兵小伙子;任平生也還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毒步天下,只是一名剛剛出山、懷抱雄心的小郎中。
當年的南越欲攻打大啟,周燁被派往前線探查時,獨自一人在深山中被毒蛇所咬,本以為命數該絕,可路過的任平生救了他一命。
萍水相逢,救命之恩,周燁無以為報,甚至在最終,竟以仇恨相報。
他們曾經一起在酒肆裡喝過最烈的酒,一起在山上看過最壯闊的山河,最後卻在城牆上對立的兩邊打過最狠的仗。
周燁對任平生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欠你一條命,你走吧。」
可這條命,他沒還成,因為任平生寧可滿身是血、猩紅著眼戰到最後一刻,也不願離開。
周燁忘不了他惡狠狠的目光和決絕的語氣:「我不需要你放我走……今日不是你死在我的劍下,就是我死在這城牆之上!」
那日,任平生像發狂的困獸,在群起圍攻之下殺紅了眼,周燁在遠方看了很久,最終轉身離開,以為他會如自己所說成為城牆上的亡魂。
可幾月之後,周燁卻聽到任平生以一己之力,毒殺一城之人,震驚天下,世人皆說他喪心病狂,又懼又怕地稱他為「毒步天下」。
任平生如自己的願望般,甫出山便名揚天下,卻不再是少年,不再是以當初想要的方式。
周燁聽見了他不堪又令人畏懼的聲名,心中明白任平生殺盡一城之人的理由,更知道今生今世,任平生與自己的仇,不死不休。
這些年,周燁一直在等,等任平生來到自己身前。
有些仇,有些恩,有些情,不死、不休,總得有個了斷。
周燁和任平生,便是這樣的仇、此般的恩、這般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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