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之生 - 第一章夢魘

「好累，做人怎麼會這麼累？」宋語然坐在樓梯間，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斑駁的牆壁，思緒如塵絮般飄散，漫無邊際地游離。

不知為何，每當她疲憊的時候，黑暗總會趁虛而入，輕而易舉地撕碎她所有的偽裝，只為了讓她困在深淵的惡夢中，反覆折磨她、欺辱她、掏空她。

「你看，當初就不應該撿她回來，死在外面最好。」

是誰的聲音？

噢，是最討厭的奶奶。

「你爸媽不愛你、不喜歡你、不要你了！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不要我？我做錯什麼了嗎？還是因為我不夠好？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丟下我……

「一看到你就討厭，閃開。」

討厭？因為我長得太醜嗎？還是因為我長得太像他們？

不理解、不想懂、不想聽，別說了！！！

思緒猛然回到現實，宋語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想要驅散那些揮之不去的回憶。

當這些話縈繞在耳邊時，她已經不再感到心痛，也不會流淚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早已麻木，如同一塊枯木，無喜亦無悲。可每每回憶結束後，內心彷彿被綁上了一顆巨石，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拉扯著她不停下墜……

她嘆了口氣，站起身，拖著倦怠的身軀往上走了幾階，踏進家門。

這間租屋處，是她升上高中時與堂姐一起搬離祖父母家後租下的。她從小與哥哥、堂姊、兩個阿姨、祖父母同住，這樣的組合讓她們家顯得異常複雜。

可對宋語然來說，那座老舊的房子從來不是她的「家」，更像是一座囚牢。

她和堂姊之所以選擇搬出來，也並非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間，而是因為再也不想受困於那座囚牢。

宋語然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個女孩，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不受待見。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挑剔，她的存在本身就被否定。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被祖母毫無理由地責備、打罵、貶低，彷彿她生來就是一個錯誤。

而家中年紀最大的孩子，也就是宋語然的堂姊，則是單純不想忍受祖父母每日每夜的轟炸式爭吵，而決意逃離。

兩人一拍即合，搬出了那個讓她們身心俱疲的地方。

常言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宋語然覺得他們家的這本經，根本不只是「難念」，她甚至想一把火燒了它。

從前阿姨們還住在家裡時，祖母或許還有所收斂，但自從兩位阿姨相繼出嫁後，祖母便再無顧忌，她行事刁蠻，說話刻薄，遇事便是大吼大叫，將自己的情緒全數發洩在年紀最小的宋語然身上。

這讓她明白，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會保護她，她只能自己學會保護自己。

搬出來後，她的生活終於多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宋語然不再需要每天戰戰兢兢地看別人臉色行事，不需要因為一句話、一個眼神而惶恐不安，長期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放鬆。

只是自由需要代價，這個代價是隨之而來的經濟壓力與孤獨。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總是誇她「獨立」、「成熟」、「懂事」，可宋語然一點也不想。

她不想獨立，她也渴望有人可以讓她依靠；她不想懂事，懂事讓她和同齡人格格不入，懂事讓她錯過了許多快樂。

她知道，自己應該習慣這樣的日子。

但有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她能有一個真正溫暖的家，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窗外的霓虹燈閃爍著冰冷的光芒，映在她空蕩蕩的房間裡。

她坐在床邊，望著手機螢幕，指尖滑過對話框上的名字，卻沒有點開任何一個。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要有人聽她傾訴，想要有人告訴她：「辛苦了，你可以不用這麼堅強。」

可話到嘴邊，她卻選擇了沉默。

她已經習慣了將所有情緒埋藏在心底，用微笑去掩飾內心的疲憊，一個人承受所有的孤獨與痛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機螢幕上的光漸漸暗淡，她輕輕闔上眼睛，對自己說：「再撐一下，就好。」

宋語然不知道這句話還能說多久，但至少，今天，她還想再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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