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北極星之四） - 13 雲泥之別

海潮一波波，曾經讓他恐懼的浪潮聲，現在只是居家生活的背景音。那些誘發他恐懼的因子不知為何漸漸散去，

「咚！咚！咚！」取而代之是每天三餐準時響起的切菜聲。

泰爾洛緩慢晃進廚房的，拿起瀝水籃的蔬菜開始清洗。

「你會煮飯嗎？」夕霧輕撇他一眼，隨口問道。

他洗淨菜葉上的沙土，「我知道吃什麼東西下肚不會得病和死掉，好不好吃不在我考慮的範圍，這樣算會煮嗎？」泰爾洛轉頭對她勾起嘴角，似乎是故意這麼說等待她的回答。

「食物存在的意義就是讓生命延續，如果是這樣，那你算會煮吧？」隨手接過泰爾洛洗好的香草，她將其切段丟進鍋裡燉煮。

香氣很快盈滿鼻尖。

夕霧總是如此，用平靜應對他的挑釁，然後在優雅的倒打他一把。

口頭沒討到便宜雖然讓泰爾洛有些不爽，但食物的香味還是讓他老實在位置上坐下。

將燉菜盛盤上桌，原本不情不願望向遠方的男人立刻收回注意力，自動自發拿起餐具狼吞虎嚥起來。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如果說安達克是馴化的獵犬，那泰爾洛就是野性難馴的孤狼，總是尖銳、憤世嫉俗。所幸強烈的求生本能讓食物成為無往不利的入場券。

夕霧也不討厭這樣。

「你想學嗎？」看著泰爾洛彷彿沒有下一餐般掃空餐盤，夕霧突然開口，連她都被自己的衝動嚇到。

泰爾洛沒聽懂清楚她說什麼，埋首進食之餘疑惑抬眼。

夕霧起身搬來一疊書推向他，上頭還擺著一台CD隨身聽。

「有點舊了，但我測試過還能用，既然你已經會說了，應該可以很快上手。」

他看看那疊書，又看看夕霧，視線在兩者間來回數趟後，注視著夕霧沈靜的眼眸愕然發出他唯一能描寫這個情況的詞彙：「蛤？」

顯然他完全沒預料事情會是這個走向，夕霧習慣性地歪頭解釋道：「你不是第一個出現在這裡的文盲，歲川大人帶回來的人很多都經歷過⋯⋯很不好的事情，這個世界對異類很不太友善，很多人根本沒有機會受教育。再加上我們要一起工作生活，得讓大家互相能溝通，所以一直有準備語言教材。」

「反正你還得在這兒待一陣子，就當是打發時間。」這句話是考量他的自尊心補上的，泰爾洛知道。

「很多人⋯⋯像我這樣嗎？」他蹙眉盯著那疊書，看起來像在生氣，實則是他在思考，為何光是她在意他的情緒這件事，就讓心裡好過很多？

夕霧慢慢的、謹慎的點頭。

泰爾洛腦筋裡轉了幾轉，反正暫時也離不開這裡⋯⋯

默默將那疊書移至自己手邊，他低頭繼續吃飯。

看著他的舉動，夕霧微微揚起了然的微笑。

他果然是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人⋯⋯

「但妳不是。」突如其來的問句，讓笑意迅速退去，夕霧對上他緩緩抬起，讓人無法呼吸，幾乎溺斃的深幽藍眸。

「妳和我們都不一樣。」即使是安達克那些光鮮亮麗的同伴，他都能感受到為了生存養成的殺伐決斷之氣。

但夕霧身上沒有。

她就像一朵脆弱、空靈，生長在神秘仙境裡的嬌花，有人細心灌溉，時時呵護她的生長。

她垂下微微顫動的睫毛，遮蔽他灼人的目光，經過漫長沈默後點頭：「嗯，是的。我不是。」

她舉杯啜飲掩去嘴角的苦澀，但無論是她的動作還是杯中散發的香氣，都那麼高雅迷人。泰爾洛低頭看向自己如孩童般，粗魯不文的用餐禮儀⋯⋯

這一生，他從未覺得如此尷尬難堪，悄悄再次拉近那疊書，像拉住救命的稻草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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