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煦仙君，惜遙可好？ - 第三十七章龍吟觀命，天罰噬心

百姓的騷亂早已平息，市聲依舊喧鬧，唯有織月心中餘音未歇。她與雲祁離開鬧市後一路北行，走至郊外山道，夕陽早已染紅天際。

織月立於青石板上，衣袂飄然，眉頭卻緊蹙未解。她望著天邊落日餘暉染紅的雲層，遲遲未語。

他們已走了大半路程，卻始終未感應到明顯的命線異動。織月輕抬眸，眼中倒映著遠方一帶沉靜山影：「我想啟命書一觀……不過得上去龍吟山。」

「為何一定要龍吟山？」雲祁挑眉，語氣含著好奇。

織月語氣雖輕，卻極為堅定：「那裡靠近龍脈，靈氣凝聚，是開書觀命的極佳之地。若能登頂，或許能尋得一些新線索。」

雲祁點了點頭，懶懶地扯了扯衣襟：「行吧，既然妳想看，我陪妳去。」

兩人踏入薄暮，身影隱沒於寂靜山徑之中。天色漸沉，霧氣繚繞，織月立於山巔，衣袂微揚，八葉命書於她身前緩緩展開。

金紋宛若水脈流轉，靈光如晨霧瀉落，無聲無息地映亮她的側顏。命書於半空舒展，書頁之間星芒閃動，八方星宿、宿命之網緩緩鋪展。

織月站在命書中央，眼神清冷如水，指尖輕輕一引，金光便隨之流轉，宛若在觸動天命的絲線。

而這一次，她似是有意將雲祁隔絕於命書之外，使他無法窺見命書之景，亦無從踏入命圖之域，只能立於身後，從她微動的眉眼之間，捕捉那一絲絲情緒的變化。

就在此時，她眉心忽然一緊，神情驟變。

命象圖中央，原本應穩如磐石的命線突然浮現絲絲紊亂，龍脈之處氣息翻湧，一抹黑氣如墨染水面，自圖中緩緩擴散，彷彿有什麼在那裡蠢蠢欲動。

「那是皇宮……？」織月低聲呢喃，指尖一轉，金光應勢擴展。，然而就在她靈識探入的那一瞬，整個命書內的金紋忽地劇烈震動——

「嗡！」

命書之上，皇宮圖紋驟然震顫，一縷黑氣自圖景深處升騰而起，纏上原本鎮守於命書中的金龍虛影。龍吟震空，龍鱗間黑氣縱橫，如藤蔓般攀附而上。

金龍嘶吼，雙目猩紅，身形翻騰之間，氣勢竟愈發暴躁。

織月心頭驟然一緊，靈覺湧動間已察覺不對，卻已無法抽身，那原應守命的金龍便忽然掙脫命書軌道，猛地朝她撲來！

龍影如山，帶著被黑氣侵染後的殘暴與失控，撕破命書虛空，氣浪呼嘯而至！

織月還未來得及出聲，靈台便遭重創。識海劇烈震盪，彷彿一道天雷直劈開天靈。她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數步，手中命書驟然崩解，化作漫天金色光點，如星雨飄散。

黑氣與龍影亦同時湮滅，天地間重歸寂靜。

雲祁身形一閃，疾掠而至，堪堪將她攬進懷中。

織月緩緩睜眼，眼前忽地刺光一閃，本能地抬手於空中劃出一道靈紋，將幻化的緞帶繫於雙目之上。

然而——這一次，她卻在一片沉靜中怔住了。

風聲和鳥鳴聲消失了。

而雲祁的聲音……也沒有傳來。

織月眉心微皺，唇微動，卻再聽不見自己的氣息。四周一片無聲，彷彿整個世界，忽然與她隔了一層沉重而無形的靜幕。

「我……看不見了……」

織月聲音顫抖，渾身如墜冰窟，睫毛劇顫，唇瓣一張一合，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也……聽不見了……」

她垂落的手指無措地顫動著，像是在空中摸索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四周皆寂，無聲無光，宛如深淵張口將她吞沒。

她明知，動龍脈觀命必有反噬。為此，她刻意將雲祁排除在命圖之外，不讓他涉險。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承擔天道的懲戒——

卻沒想到，一旦真正墜入這片黑暗，竟會這樣慌亂。

氣息紊亂，脈息浮沉，她緊攥的指節發白，卻仍止不住顫抖。

雲祁並未慌亂，他靜靜伸手，穩穩握住她的臂彎，眼神沉定如常。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織月渾身一顫，下意識想縮回手，然而雲祁卻沒有鬆開，而是將手掌順著她纖細的手臂緩緩下滑，最終溫柔且不失力度地握著她的手腕。

隨後，他將她的手掌翻開，溫熱的指腹在那片細嫩掌心上，一筆一劃地書寫著。

織月頓了一下，不由得集中精神去感知雲祁的動作。

視覺與聽覺皆被剝奪的世界裡，這是她唯一能清晰感知的觸覺。

指腹在掌心緩緩移動的觸感，讓織月漸漸回過神來，她雖聽不見，也看不見，卻隱約辨認出那是兩個字——

我在

那幾筆簡單的字形彷彿穿透了層層黑暗，落進她無聲無光的世界。她的呼吸慢慢平穩了些，眉間那份惶然也在緩緩消散。

雲祁不知她是否真正辨出了那兩個字，但他能感覺到，握在掌心裡那纖細的手指，已不再顫抖。

接著，雲祁又在織月的手心寫下:我帶你回去

可這次的字，似乎比方才複雜許多。

織月微微偏頭，眉心輕蹙，彷彿正努力在掌心中辨認那筆劃的走向。片刻，她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語氣中帶著些許懊惱與遲疑：「抱歉，我……辨不出是什麼字……」

或許是因為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連話語都變得遲疑。

雲祁看著她這副模樣，不禁輕聲失笑。

此刻的她，簡直就像一隻迷路的小兔子，神情困惑，卻乖巧得惹人憐惜。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髮頂。掌心落下時力道輕柔，卻透著一種沉靜的堅定，彷彿在無聲地安撫著她。

然而，那樣的觸感卻讓織月怔了怔，她忽然想起曾經也有一人，總愛揉亂她的髮頂，篤定如山地對她說：

「天塌下來，也有我扛著。」

那聲音自記憶深處浮現而出，隔著漫長歲月，卻仍清晰如昨。

她的呼吸不覺一滯，心弦微微一顫，眼前這片無聲的黑暗中，仿佛有什麼早已塵封的東西，被悄然喚醒。

——阿夜。

那名字在在她心頭輕輕一顫，像一粒石子投入靜水，蕩開層層漣漪。她無意識地收緊指尖，整個人幾乎沉入那段早已被埋藏的記憶裡。

就在這靜止的一瞬間——

「咔。」

在寂靜的夜林裡，樹枝斷裂聲格外清晰。

雲祁眼神驟冷，手中玉扇銀光乍現，竟脫手飛出，破空直襲聲源處。

樹影下，壯漢剛轉頭要斥責同夥，就見一道銀芒穿葉而來，幾人慌忙抱頭蹲伏，堪堪避過。

雲祁信手接住飛回的玉扇，「唰」地展開搖了兩下，他挑眉輕笑:「偷看還這麼吵？」

說話間，身形已不著痕跡地側轉，將織月嚴嚴實護在身後，左手往後一探，便穩穩地握住她的手腕。

織月只覺前方衣袂翻飛，眼前一片黑暗讓她本能地伸手，指尖一觸到溫熱的衣料，立刻緊緊握住。

織月雖看不見，卻能清晰感覺到雲祁的靈力如清風徐來，看似柔和卻暗藏鋒芒，在空氣中流轉著無聲的警告。她心中微緊，猜想前方定是來了不速之客。

她咬了咬唇，低聲說道：「別管我了……我只會拖累你。」

雲祁回眸望向織月，目光忽而定格在她的髮後。他略一遲疑，終究還是低聲道了句：「失禮了。」

下一刻，握在腕上的溫暖消失了。

織月心頭一緊，卻在下一刻，一縷帶著清松香氣的衣袖掠過耳側，髮束一解，高挽的青絲倏然散落，兩側鬢髮微垂，在夜風中輕輕拂動，將她本就纖弱的身子，添上幾分柔態。

她尚未反應過來，腕間便傳來一抹絲滑的觸感。

雲祁的指間捻著剛解下的紫色髮帶，將兩人手腕相繫，他指尖靈巧地打個結。他試著抬了抬手，織月的手腕也跟著被提起。

緞帶隨風微動，如一道無聲的誓言。

織月頓了頓，輕聲喚道：「雲大哥，你這是......?」

雲祁的唇微微開合，明知言語穿不透她耳畔的死寂，卻仍一字一句，將那句話送進夜風裡:

「這一次，我不會再丟下任何人。」

眼見行蹤敗露，那些人也不再藏頭露尾，幾名衣著不一、眼帶殺氣的賞金士從樹影中躍出，拱形將兩人團團圍住。

雲祁玉扇輕搖，眸光掃過眾人，語氣雲淡風輕：「怎麼一見面就動刀動斧的？我還沒問諸位是哪門哪派呢？」

話語悠然，卻句句壓人。

為首者虎背熊腰，一身鐵紋戰袍被撐得緊繃，手中大刀閃著寒光，滿臉橫肉中夾雜著狠戾與不屑。

一名嘍囉立刻搶話：「聽好了，這是我們斷魂幫的大爺──吳霸天！城中無一不曉？」

另一人怒聲補上：「就是你們這些修仙的，連日壓價搶活，攔了我們賞金路。今天不給你們點教訓，真當我們好欺負？」

「你們加起來，也未必撐得過三息。」雲祁只將玉扇一挑，依次點過幾人，「勸你們惜命，退吧。」

吳霸天冷笑開口:「哼，看你身無令牌，看樣子不過是個無門無派的野修。」他目光一撇，落在雲祁身後的織月身上，譏諷加深:「帶著個殘廢的，還敢口出狂言。」

雲祁眸色驟冷，四周溫度彷彿一瞬凝結。

「我確實只是個散仙，」他緩緩抬起玉扇，語調平靜，「不過——」

「卻是能要你們命的那種。」

二字尾音尚未落地，扇影已驟然橫掃而出！

狂風乍起，地面砂石如潮翻湧，氣浪如刀——那群喽囉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無形勁力猛地掀飛，重重撞上數丈外的樹幹，哀號成片！

只有吳霸天死命將刀插入地面，才堪堪穩住身形。

「哼，不就風大了點。」吳霸天揮起大刀，振起身子釋出靈氣，驅散四周殘餘的風息，接著便腳尖踏地，提著大刀向雲祈沖去。

他怒喝一聲，御刀斬下，銀光如雷，直取雲祁頭頂。

雲祁不躲不避，玉扇一擋，「鏘！」地一聲，刀氣盡數被化去。他神色如常，甚至連步子都未移動半分。

然而，就在雙方氣勁交纏之際──

「嗖—！」

在樹蔭之中，忽然射出寒芒，數枚飛刀夾雜靈氣，從側方掠來，直取雲祁身後的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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