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歸 - 信

驛館裡冷得跟冰窖似的，走廊盡頭孤燈一盞，被風吹得閃閃爍爍，我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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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好一圈才見著個執夜的小廝，只見他頭一點一點，明顯在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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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喂，你可知道三皇子搬去哪間廂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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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廝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目光從我頭頂掃到腳下，帶著幾分懷疑：「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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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珠一轉，隨口便道：「我是押送進獻珍寶的侍女，三皇子說屋裡蠟油燒盡了，讓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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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小謊而已，難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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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再問，我又補了一句：「可我敲門半天無人應答，膽子大了些推門一看，裡頭空無一人，床榻整整齊齊的，分明是沒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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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倒怪了。」那小廝皺起眉頭，低聲嘀咕了一句，「許是臨時有事吧？三皇子怎麼安排，可不是咱們能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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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回去回去，該幹啥幹啥。不該看的別亂看，不該問的也別亂打聽。」語畢，竟轉身閉眼，顯然不欲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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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副模樣，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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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驛站雖破，規模卻不小，真要一間一間找起來，也未免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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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冷風裡打了個寒顫，心底一邊暗罵那不知躲哪兒養尊處優的三哥，一邊懊惱自己為何非要多管這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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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令牌在我手裡，三哥也找不著，乾脆真抱著睡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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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我只好轉身順著走廊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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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前方轉角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立刻放輕了步子，貼牆探了探頭，只見兩名黑衣男子正匆匆談，一人手中還提著一盞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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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怎會忽然改宿西廂？」其中一人壓低聲音問：「那邊不是空了幾日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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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聲點！」另一人連忙阻止他：「上頭的事哪是咱們該問的？該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公子吩咐了不許聲張，我們只管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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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一亮，當即閃身躲入旁邊牆角的陰影裡，等那兩人一走遠，這才從陰影中探出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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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這下總算有頭緒了。

我快步轉往西邊院落，夜色濃重，天上無月，唯有幾點星光在天幕上閃爍。

沿路的燈籠搖搖欲墜，燭火被風吹得斷斷續續，勉強照出一條斑駁的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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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果然冷清，連執夜的身影也不見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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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廂門前，深吸一口氣，輕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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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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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敲了兩下，低聲喚道：「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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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又來？」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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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存心嚇我吧？」我心頭一驚，順了順胸口，怒瞪他一眼：「我是來……」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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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進來說。」三哥推門進屋，屋內一片漆黑，僅桌上香爐未熄，一縷輕煙在空氣中盤旋，帶著淡淡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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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這是什麼藥？」我湊近香爐嗅了嗅，隨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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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正事。」他走到桌案前翻找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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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令牌舉起來：「你東西掉了，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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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怔，像是這才想起什麼，眼神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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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弄丟，還敢跟阿爹拍胸口說什麼『不辱使命』。」我翻了個白眼：「若不是我撿到，你明日怕是連城門都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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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令牌，卻沒立刻收起，只在指間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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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我得好好謝謝我這好妹妹。」他從一堆雜亂中抽出一封信遞來：「這封信，妳拿回去看，再跟我說說妳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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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疑地接過，剛觸及信封，便驚了一下：「這……怎麼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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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別人手裡搶來的，過程出了點小狀況。」他語氣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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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遲遲未動，他也不催，只道：「不走就在這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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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來的？這麼古怪的信，我高低得仔細瞧瞧。

我抽出信紙，剛要細看，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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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像是心有靈犀，忽而抬頭看我，嘴角微挑：「字……都認得吧？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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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詞怎麼說來著？

笑面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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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刻的三哥，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笑面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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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簌地握緊信紙，沉默以對。

只是……我可能真的不太看得懂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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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三哥面前可不能丟了氣勢，我抖了抖信紙：「你這語氣也太看不起人了。區區幾行字，難得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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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模作樣地盯著信紙，眼睛瞪得溜圓，手指在一行行筆畫間游移——說是筆畫，實則像是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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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女』吧？還是『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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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嘀咕，指著信紙小聲碎念，聲音小得像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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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靠著椅背，抱臂冷眼旁觀，嘴角的笑意像要滴出來：「妳不是說妳學過？這都不認得，虧那群教妳的大晉老頭子白吃了這麼多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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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耳根子有點熱，嘴上卻還不服：「我選擇不學只是不想被那群死板規矩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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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他一眼，不再理會挖苦，死命盯著信紙。

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眼前赫然跳出幾個熟悉的筆劃，讓我心中一震：「咦，這個我認得，這是『婚』……而這個，好像是『大漠』？」我的心中瞬間燃起一絲好奇。

我抬頭望向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有人要成婚？還特地用這大晉鬼畫符寫來，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三哥挑了下眉，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哦？那妳猜猜，是誰的婚？」他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挑釁，似乎在暗示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讓我心中更加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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