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信號源 - 09.我找到了

那天傍晚，沈昀是照例家族的慣例，每一個月回沈家吃飯。

雖然家裡也就他和他父母兩代人而已，爺爺奶奶都已經離去了。

春末初夏的傍晚氣溫剛好，庭院裡的夜來香還沒完全開，隱約有一點潮濕的甜氣。雨後的青草味撲鼻而來，沈昀輕輕地深呼吸，感覺到了熟悉的感覺，想起自己小時候很喜歡躲在庭院裡看書。

他拎著文件袋踏進玄關時，鞋櫃旁一雙細跟女鞋顯得有些陌生。

家裡會有客人嗎？

他抬了抬眼，客廳傳來輕柔的女聲。

「回來啦？好久沒見你了。」

是林湛的姐姐，林嵐。

她穿著一身乾淨的卡其風衣，長捲髮披在肩膀上，神情卻和記憶中那個時常在飯局上輕笑不語的女人有些不同。沈昀愣了一下，還是客氣地點了點頭，低聲問：「林姐…來做客嗎？」

「你這說法真可愛。」林嵐笑了一下，從包裡拿出一支包裝簡潔的黑金鋼筆。

「你回來剛好，這個要給你。那小子以前住院的時候突然提起你，說這支筆要交給你的。」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8bD5Pigfp
「說什麼來著……」她眉眼微彎。

「你說這筆很好寫，他答應你的。」

沈昀伸手接過筆。觸感冰冷，金屬的重量有些熟悉。

那一瞬間，大腦某個角落像是被細針輕輕刺了一下。

什麼東西要浮出來了——某種氣味？某種溫度？有人牽過他的手？……但還沒等他捕捉到具體畫面，就像是有力的手從腦後扯住了線，一瞬間什麼都不剩。

腦袋頓時空空的，一片死水。

「謝謝，我收下了。」他神情如常地說。

那頓飯吃得平平，也就沈父沈母問了幾句工作情況，沈昀回答簡單。

「小昀，最近住在那還可以嗎？」

「可以的，只是最近家裡出現了一個陌生Wi-FIi…」

他只提到家裡最近出現一個連不上網的奇怪 Wi-Fi，沈母皺了皺眉沒說話，沈父則只是嗯了一聲。

飯後，沈昀提出明天有一家法國公司要來合作，他需提早離開。

客廳燈光柔和，他轉身的時候沒注意到，沈母和沈父在他背後對視了一眼，神情難辨。

——

回程的路上紅燈特別多，明明也就短短半小時的車程被拉扯到了一小時，他還距離家10分鐘。

車窗外是黃金色的晚霞過後餘下的薄月，城市燈光逐漸亮起，沈昀靠在駕駛座上，有些疲倦。

他好像忘了什麼，但又想不起來，和林湛有關嗎？他對這個人頓時也有點恍惚。

高中認識，然後到大學確定了關係，然後一起在一家公司工作，然後…然後呢？他去哪了？

沈昀的記憶好像忽然被拉遠，他回憶到好像是林湛出了事，大家告訴了他，有林湛不見了，林湛生命垂危，林湛死了……？

記憶中是他得知消息後崩潰了，然後父母帶著他去精神治療，接著……接著自己就開始重新的生活，搬到了現在公司附近的住所，一切都是一個人的生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哈哈、」

沈昀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這幾天夢裡出現那個不太熟悉又很熟悉的林湛，是不是自己【擅自】遺忘之後產生的因果循環呢？來懲罰自己的嗎？

自己已經不記得了，潛意識好像試圖在掙扎什麼，自從出現了那個連不上網的Wi-Fi,生活中的一切好像都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還是他自己不正常？

他手裡握著那支筆，像握著某種遙遠的證據，低頭看了良久。

鋼筆的筆蓋磨砂質地，筆身一圈金屬細線繞過筆夾。

這是很貴的牌子，很久以前他們一起逛文具店時，他曾隨口說過一句：「這支筆寫起來不刮紙，蠻順的。」

林湛當時靠在櫃檯旁，眼都沒抬：「之後送你。」

他現在拼命抓去記憶，也只剩下記得那句話，語氣很淡，又像是林湛的所有承諾一樣，理所當然。

但是後來呢？

他努力去想那支筆的後續。

是有送過嗎？還是那天之後他們太忙，筆的事也被壓過去了？又或是……

記憶像一條濕布，怎麼擰也擰不乾，他的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空洞，像是某段時間被人故意剪去了。

他張開嘴，最後也沒說出話：

對不起，我連這支筆都忘了。

沈昀抬起眼，紅燈還有47秒。

他垂下眼睛，手肘搭在車窗邊，一手握筆，一手撐著額頭，整個人陷在沉思裡，像一場靜止的凝固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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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不知道，就在車道右側，一輛車窗微降的黑色賓利裡，有個男人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那男人年紀與他相仿，穿著寬鬆的休閒襯衫，側臉輪廓深刻，嘴角含著一絲說不清是惡意還是饒有興致的笑。

他微微前傾，靠近車窗，視線幾乎沒有從沈昀臉上移開。

「周少，別這樣盯著別人，被發現後會讓人誤會是神經病，等會還得賠禮道歉。」

駕駛座上的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便放回視線在前面，語氣無奈：

「才從法國回來兩天，別又被記者跟上，那太可怕了。」

男人沒有回應對方，只是頂著很有興趣的表情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嘴唇。

「我找到了。」

他低聲說，像是在說一個秘密，又像是在對自己發誓。

司機聽到他那個語氣，頓時心裡冒冷汗，為旁邊被盯著的那位車主祈禱。

等下，這個車牌是……？

「周少，您這樣有點變態在身上了。」

「你第一天認識我？」

男人望著那輛車離去，目光回到司機身上，十分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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