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 - 蕭秋

李子赫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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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接受父母給予資源豐富的教育，走著上一輩子的人為自己鋪好的路前進，在求學過程中相較其他人，少走了很多彎路，總是活在師長和同學們高標準的期待中，若是他考不到令人稱羨的優秀成績就會被投以異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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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致他某段時期變得有些叛逆，對他人的事情更是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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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來說，和人相處比面對複雜難解的數學題還困難，能盡量避開麻煩的事就避開，就算看到有人在眼前跌倒了，他第一個直覺反應是閃開，而不是上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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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抹視線灼熱得令人難以忽視，所以他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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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甚麼每次下課都一直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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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旁邊座位長相普通，五官稱不上俊秀，頂多算乾淨的男生，每次下課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抹目光並不是他所熟悉的忌妒或羨慕，而是一種趨近於本能的習慣，他只要稍有動作，那抹視線就會緊追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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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這麼一開口，對方立刻脹紅了臉，頭幾乎快埋進課本裡，開始語無倫次，「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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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我臉上有甚麼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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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打擾到心裡不太愉快，李子赫並沒有想給對方一個台階下，而是冷淡地看著對方窘迫不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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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方沒有生氣，而是將話題轉向今天上課的內容，並努力向他釋出友善的笑容，朝向他遞出翻閱無數次的破舊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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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陳老師上的一題數學題，我…我不太會，能教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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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那不停勉強自己的樣子，彷佛映出早已封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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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答應了對方，從此之後對方開始會主動找他交談，但討論的事情只侷限於課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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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也知道對方的名字，叫江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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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入海，澄澈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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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其名，是個很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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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赫看著江澄課本上的字跡，某些部份似乎有被人反覆塗改過而擦破，當他察覺到不太對勁，江澄就用手遮蓋那些字跡，沉默地將課本翻到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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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些字跡都是一些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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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在和他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只是那抹笑似乎並不是發自內心，而是為了隱藏某些說不出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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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多問，直接裝作自己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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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霸凌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現在的學生連師長都管不動了，他不過是選擇和大多數人一樣，當個旁觀者，任由事情發展，被霸凌的那個人最後到底怎麼了也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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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要欺負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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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子赫當時的想法，事實上他在畢業前也沒看過有人阻止這件事情過，江澄也從來沒和他提起過，只是江澄比以前變得更安靜，有時候頭髮上有著不明的紙屑，課本也時常不見，需要和他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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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這樣，他們相處的時間變多了，有時候還會放學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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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他路過江澄的班級時，班上的某群人圍在一起哄堂大笑，都是在講江澄最近和他走得很近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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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帶著他也一起被罵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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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錯的人不是江澄，他卻產生了要不要和江澄保持距離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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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江澄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泛黃的樹葉隨風飄落，他卻無心欣賞沿途的景色，江澄一路上低垂著眼眸，不曉得在想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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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江澄向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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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還是別太常來找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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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連累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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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感覺世界變得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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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開始厭惡起周遭的一切，甚至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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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把所有事情推給江澄一人承擔，袖手旁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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