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的S類觀察 - 失眠想找人哄睡覺嗎

黃色鱗片圍着六角型的眼眶，凹陷的眼窩沒有眼珠，大片的眼白空洞邪惡，構成一雙冰冷又壓抑眼睛。

像是被獵獸鎖定的不安冒在心頭——跟外頭那個蛇頭一樣同樣令人生厭畏怯，陳蕤跟那雙眼對視一下就已經疙瘩起了身，不難怪他剛才心慌之時覺得被盯着。

但他沒有動。

在和目光對視的驚嚇過後，他很快就發現，不是活生生的蛇在水松板上，反而——這是張照着蛇眼睛的照片。

可光是照片已經令人如此不愉快，實在很難想像如果真物出現在跟前，他會不舒服到哪個地步。

「嘩——這也太、太……」

宋啟克順着陳蕤突然停下的目光自然也看到那張照片，他先是嚇了一跳，接着才意識到那是假的。

陳蕤沒有理會宋啟克，知道是照片後就沒甚麼好怕，他踏出腳步，本已平伏下來的眉頭、卻又在走近之後重新皺起。

「粽哥，這是……」

鱗片不斷堆砌交接的金屬枝條，眼窩是朝着天空疊高的窗框，眼白是玻璃窗外沒有白雲的天色，遠看看着是蛇眼，但近看清楚後，這對讓人見着發毛的蛇眼——

竟是兩隻由下望上去的窗戶。

陳蕤抿了抿嘴，哪來的設計師把窗子弄得這麼恐怖。

照片的角落被墨水筆寫上甚麼，但被擋着看不清，陳蕤直接把那幾張行程表拿下，「JLK」他今天反覆從梁業嘴裡聽着的三隻字便映入眼簾。

……也對，他怎樣忘了。

當初人們走進JLK這座商場的中庭，抬頭就會看見兩隻猶如眼睛的天窗，兩隻搭在一塊，網民便調笑這是大蛇在看窩裡的魚肉。

陳蕤只以為那是對家抹黑新商場將某些小細節放大，後來有次他溜了進去，發現頭頂真的兩隻很有壓迫感、外加絕對會令人想到眼睛的設計失敗天窗。

JLK管理層也留意到這個傳言，他們馬上弄來大堆垂鏈吊飾掛到了天窗之下，如此人們抬頭時就會先看到鏈子，眼睛的錯覺便跟着淡去。

垂鏈弄上去之後，人們談論那對蛇眼的熱度明顯降低，陳蕤也漸漸遺忘——可他忘記，不代表這間以蛇為神的救恩堂會忘記。

「JLK不是古芊芊死的那間商場嗎，怎樣這裡有照片？」

宋啟克不知JLK當初的謠言，一想自然就只會想到命案，陳蕤的眼皮動了動，沒錯，這裡怎樣會有照片——

除非那場自殺不是古力強的自殺。

聯着冊上被刪走的記號，陳蕤有七成肯定，古力強的死不是出於本心，他明顯是被這裡、被蛇亞洗腦，才腦子停止轉動地跑去指定地點終結性命。

但為甚麼要死在JLK？

陳蕤看着照片，就因為那裡弄了對蛇眼？

「粽哥，好像其他行程表後也有照片……」

宋啟克忽然用手指指向某張明顯透着底下東西的行程表，陳蕤沒有細想，直接就把那張A4紙同樣拿下，然後他——看到了啟克碼頭有蓋行人通道的照片。

磷片般的凸塊拼貼的走道蓋子在近着海邊的終點朝上翹起，當時他見着只感慨他不懂設計，但此刻他站在邪教總部、手裡拿着JLK天窗的照片，他後知後覺看出來——

這他媽不就是條橫卧對着海張嘴的長蛇？

不幸，曾慧敏就是死在啟克碼頭。

兩個邪教信徒，死在蛇型建築之下。

陳蕤胸口一縮，三白眼也跟着抽緊，他伸手把那些早該處理掉的行程表全數拿下，更多的照片在眼前展現，他又再一次地——墜進那個意識到翻了本殺人冊的冰熱深窟。

除了JLK和啟克碼頭，陳艽和紹休明的死亡地點也在上頭。

海濱公園迴轉塔以彎線朝上迴旋將路由地面搭到高台，拐彎的建造避免了老人家不適合走的樓梯，但在另一方面，卻也像是——一條盤繞起來的蛇。

西南文化園局的地是填海填出來的，連着原來陸地的倒三角形地形，從高空看來，建成公園又綠又泥的地面活脫脫就是一個——和真實蛇類差不多顏色的蛇頭。

一切都是與蛇有關。

臉頰上的血色褪得幾乎沒有，水松板上不只那幾個發生了死亡案件的地點照片，還有大量他說不出名字的同樣在上頭，有些沒有寫上名字、或許甚麼沒有名字，戶外坐椅、半空步道的涼亭、不知在哪處的紀念碑，各自放在原來的地方不會被覺得甚麼，但現在被齊齊放到一塊、再放到這個邪教講台上，它們的外表造型，清一色地全讓人聯想到……蛇。

這些地點，是不是也和他所知的那幾個一樣——有教徒死在了哪裡？

對，就是冊上被劃掉的那批。

將教徒遂個約好照片上的地點，然後再行兇殺害，完事後就在冊子上記錄劃走，場場的謀殺案，都是這個邪教教主蛇亞、不，殺人犯魔蛇亞做的。

手指全在顫抖，陳蕤對着那些照片只覺呼吸困難，還是剛才那他無法說服自己的問題——若真是死了這麼多人，別說警察了——為甚麼整個社會都留意不到？

這、根、本、不、可、能。

「粽哥，小心——」

嗖的一聲，空氣被劃破的聲音伴隨着宋啟克的驚呼傳入耳邊，陳蕤當即沒空再理會甚麼蛇不蛇，他迅速朝側飛撲，腳才跳離地面，他曾經站過的位置，便多了一條道由上下襲而來的極深裂縫。

「哎呀，居然反應得過來，真可惜。」

遺憾又嘲弄的男音從黑暗而來，鏡片後的眼角冒出鱗片，左手五隻手指化出了修長而鋒利的爪子，下半身的腿變回了肥大卻艷麗的尾巴，鮫人只會在行兇時才會露出原特徵好方便施力——地上那道裂縫，正是那對爪子試圖偷襲但失敗的結果。

糟了，被抓包。

都特意這個時間才過來，怎麼還是會跟人撞上，還好撞不撞撞到了下下簽——一隻殺意盛然的鮫人。

「三更半夜失眠想找人哄睡覺嗎？」陳蕤頭大地吞了吞口水，心跳一下子升到最高點，但他還是盡量用平常沒甚麼起伏的口吻裝作冷靜：「范Simon。」

「都說不准這麼說我！」范天問嘲弄的神情聽到稱謂後變成火大，又是嗖的一聲，他揮身探前再次用爪子試圖劃向陳蕤的喉嚨。

「粽哥，看樣子他是真的想殺你——快躲開！」

宋啟克慌忙大叫，陳蕤跳動閃避，原來在他身後的水松板被三隻碰到的指尖削成三塊，啪啦啪啦連同上頭的告示和照片全掉在地方。

若是剛才逃不及，那他整個身體就會和水松板一樣被撕成三塊。

陳蕤嘴裡的口水嚇得都要氾濫了。

鮫人之所以覺得自己凌駕魚人，不是沒有原因的，弱肉強食的世界，武力值決定一切。

「今早在夜總會不是很能說的嗎，不是很想死我手下嗎。」再次出師失敗讓范天問不悅瞇眼，但陳蕤被他趕着跑的樣子逗樂他：「我現在成全你，你逃甚麼逃？」

他當然要逃。

陳蕤沒有回話，和在夜總會時不同，他敢挑釁鮫人是因為他很清楚外援能在多少秒後殺到現場，但這裡、即便呼叫了外援也不知要多少才能趕來的糟糕地方，他死了范天問能足夠的時間抹走證據，沒法將鮫人拖去墊底的死亡，根本沒有意義。

他裝作無意地將目光掃向唯一的出口，范天問很聰明，在出手的那刻已經用身體堵住門口，如此就算偷襲失敗，也不怕他尋到機會逃走，畢竟——要逃脫就要先接近鮫人，而那對勢在必得的爪子，絕不會饒過自己。

要走，就必先解除范天問的武力。

可他該如何是處，用他背囊那把未開光的罐頭刀嗎？

嗖——隆。

陳蕤彎腰避開在范天問揮過來的鮫爪，身後的牆被劃得見到鋼筋也露出出來，他抿了嘴，都成這樣了，他那把罐頭刀拿出來能撑得了多久？

大概零點零一秒也撐不到。

「這麼快就想走？」陳蕤的目光沒瞞過范天問，爪子到現在都傷不到人，偶而只有三兩根頭髮和衣袖被割破，不過，他很有信心對方絕對會葬於他手下：「偷偷摸摸摸上我的地方，以為可以全身而退？」

我的地方？

躲避鮫爪的步伐沒有停下，但陳蕤卻一個腦袋激靈，對，范天問為甚麼會出現？

因為他是這個邪教的信徒——不，哪個信徒會三更半夜跑來無人禮堂——

信徒不會，教主會。

范天問就是蛇亞。

范天問就是那個「殺手S」。

陳蕤：你到底來甚麼？

范天問：戶戶送，蛇羹，你叫的？

陳蕤：哦，我忘了，給我

宋啟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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