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第一章-04

陳守娘張開雙臂，周圍一切瞬間發生變化，像是進入另一個空間。

詩羽的身影站在沉黑的空間中，結界已成，她將那段空間從現實中切離，像是一張細薄的紙被折疊進另一次元。空氣中飄著老舊香粉與血的氣味，時間在這裡不再流動，彷彿靜止一般。

眼前，是一位身穿清末婦人服飾的女子，素衣如雪，頭髮梳得整齊，卻滿佈血痕。她雙眼空洞，臉上帶著無聲的憤怒與悲哀。

與剛剛一身紅衣帶著強大怒意的美麗女性形成對比。

「妳是……陳守娘？」詩羽輕聲問。

女子點了點頭，聲音像從井底傳來：「我等了這麼久，終於……有人聽我說話了。」

詩羽輕輕一揮手，周圍泛起微微白霧，很快聚成一方坐墊。她坐下，將那份平靜與專注籠罩四周。

「我在聽，妳說吧。」

陳守娘緩緩低下頭，雙手交握在腹前。她的聲音逐漸清晰，帶著古早台語腔調——

「我本來是三山國王廟旁的婦人，嫁給陳家，是為了重振祖業。那時的陳家，是製香的大戶，香鋪香火鼎盛，廟裡的人都說我命好。」

她聲音一停，眼神忽然變冷：「但命好，是假的。嫁進去後，我才知道，陳家的人……不是做香，是做陰香。」

詩羽皺起眉：「陰香？」

陳守娘冷笑一聲：「用死人骨灰混香料，能引陰靈，也能壓邪煞。外人看是香火旺，其實是靈體聚。」

「我不肯跟他們一起做這種事。可我懷孕了，他們不讓我走。他們說，我肚子裡的孩子天生陽命重，可以壓靈、鎮廟——那孩子一出生，就被他們帶走，說是‘獻給王爺’……我，連他一眼都沒看見……」

她的聲音開始破碎，眼眶泛出黑紅色的淚水。

「我求神明不應，求廟公被打，丈夫也為了救我被廟公軟禁，他們把我制伏帶入廟內深處，兩三個人對我上下其手，將我糟蹋，最後我上吊在香鋪裡，血染整間——你知道嗎，我死的那天，整間廟香火熄了，王爺神像……裂開。」

詩羽靜靜看著她，手指微動，一層潔白的靈氣緩緩浮出，像是給她一點撫慰。

「那孩子……後來是誰？」詩羽問。

陳守娘慢慢抬起頭，眼中泛起妖異的紅光：「那個孩子，就是陳守良。」

詩羽一怔，神情微變。

「他從小就身體不好，常見鬼，後來精神也不穩。他爸爸死得早，其他家人也一個接一個死掉。他不知道自己是拿來當靈媒養大的——所以他回來了。他在找答案，也喚醒了我。可是太晚了，他身體裡的那道鎮魂香……早就腐了。」

詩羽低聲問：「妳是想替他報仇？」

陳守娘緩緩搖頭：「不是報仇……我要讓他自由。我要讓整間廟、整個家族，為這一切付出代價。那些神像，那些王爺，早就不是神，是飽食死魂的怪物……」

「他們……不是神了。」

房間內的氣壓忽然劇變，結界外的空間似乎震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要覺醒。

詩羽猛然站起，掌中一陣白光激盪而出，將陳守娘與結界穩住。

「妳的話我會帶回去，我們會追查到底。但現在……妳該休息了。」

陳守娘凝望著她，神情慢慢平靜，身影也開始淡去。

「記得我……記得香鋪那間密室。裡面有他出生那天的香粉……也許還留著……他最後的真名。」

然後她消散了，像一陣沉重又釋懷的風。

詩羽站在原地，眼神深邃。

阿鷹的聲音從結界外傳來：「處理完了？」

詩羽回頭：「不是處理，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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