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第一章-06

當兩人站在王爺廟前，那盞昏黃的門前燈搖曳不止，彷彿預感到什麼將要被揭開。詩羽靜靜站著，目光定定望著廟內那裂痕未癒的王爺神像，腦中仍盤旋著陳守娘那一句句飽含哀怨的傾訴。

阿鷹側頭看著她，眼神柔和些許。他注意到——詩羽變了。

那個曾在夜巡時手忙腳亂、驚魂未定的少女，如今站得筆直，眉宇之間不再只是猶豫，而多了一股內斂的堅定。她雖沒與怨靈交戰，卻直面了一段被遺忘的悲劇，一場埋藏已久的苦痛。那份無常該有的沉穩，正悄悄長成。

「妳今天……變得不太一樣了。」阿鷹淡淡道，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

詩羽轉過頭，看他一眼，輕聲說：「你是說……我沒哭了嗎？」

阿鷹咧嘴笑了下，「以前那個還會在任務結束後躲起來喝奶茶、狂寫報告說自己是不是不適任的白無常，現在……能獨自面對亡魂，把對錯分清楚，還能聽進那麼多苦楚而不被吞掉……」

他語氣一轉，神情變得認真：「這件案子，妳來主導吧。」

詩羽一愣，「我？」

「嗯。」阿鷹點頭，「妳是唯一跟陳守娘說過話的人。妳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也最能理解整件事背後的情緒與意志。大膽去假設、去推敲，我會在妳身邊，幫妳完成它。」

一瞬間，詩羽幾乎忍不住想後退半步——不安、懷疑、害怕犯錯，全都在心裡湧現。

但那個吊掛在香鋪裡的靈魂，那句「我死的那天，整間廟香火熄了」，讓她重新直視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好。我會查到底，還她們母子一個真相。」她低聲說，手心悄悄握緊了繫著靈符的銀絲手鍊。

兩人推開廟門，緩緩步入主殿。

裡面靜得令人發毛，香爐裡的煙霧濃重，但竟聞不出半點檀香氣味，反而有一種濕冷、腐敗的陰氣在其中流竄。主神像依舊端坐在神龕中央，那道縱裂的痕跡從額頭往下延伸到嘴角，如同一張被撕裂又縫補過的臉，細看甚至能見暗紅色的乾痕蜿蜒其間。

詩羽走近神像，手心結印輕掃空氣——一道銀光自她指尖湧出，在神像前微微震動，然後逐漸顯現出一個符陣的輪廓。

「這是……封靈陣。」她低聲說。

阿鷹看著那個陣圖，冷哼一聲：「不是正統法脈的東西，這是改造過的巫術結印，結合了王爺信仰的庇佑形式，把怨靈封進神像裡當燃料用。」

「而且不是一個，這邊也有！」詩羽發現神龕後方牆面，雕刻線條間居然夾藏著另一道半隱蔽的鬼符，像是刻意遮掩的詛咒文。

她指尖一動，白色靈光化為一縷絲線，輕輕挑開那道符紋，一陣低鳴的哭聲忽然自廟內角落響起。

詩羽猛地回頭。

廟的一角，舊神桌下方浮現出一道模糊人影，滿臉血痕、眼神空洞——是當年曾經參與逼死陳守娘的其中一人，被封在此處當活祭。

「他不是死了嗎？」詩羽驚道。

「死了，但靈被困在這裡，用來讓封靈陣穩定。他不屬於這裡，卻無法脫離。」阿鷹沉聲說。

「所以……整個廟，就是一個大型的怨靈煉化爐？」詩羽緩緩吐出這句話，感覺全身被陰氣包圍。

他們對望一眼——再不處理，這些壓抑的靈體一旦暴走，整片山區都會成為厲鬼的孵化場。

阿鷹握緊了鎖鏈，鎖環間火星噴出。

「還有一個問題……這些東西，是誰設下的？」

詩羽低聲回答：「這個廟，在陳守良死後的第二年整修過……我猜，那就是他最後一次現身的時間。」

ns3.21.125.19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