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玄影（二）

棉風有些委屈地大喊：「京川大人！」現在便只剩下兩個支力點！

「這位大人，你為甚麼要斬斷繩子？」天星也對著京川大人喊道。

聖玄卻是一眼便看出，對棉風大喊：「鞦韆！棉風，你有沒有玩過蕩鞦韆！」

「當然有！」棉風說：「那又有甚麼關係？」

「是京川大人說的，你是不是不聽他的話？」聖玄說。京川大人當然甚麼也沒有對他說，但聖玄完全看出對方心中想法。

聽到這樣的話，棉風一頓，明瞭過來：「難道……我明白了。」

球體垂直懸在柴火之上，棉風伸直了身子，設法想擺動球體，但球還是不動。

「他需要助力！」聖玄心中有些焦急。

但他不用擔心，因為那道黑影飛快掠過，像是頭會飛的蝙蝠一樣靈巧，兩三下便踏上牆上銀劍。

京川大人抓來一條繩，對準爬在球上的棉風一拋，後者一下接好。然後，前者把繩子朝自己一拉，球輕輕朝他那邊擺動。在到達某個角度後，他鬆了手，球體開始搖擺。

下方便是熊熊激燒的火焰，很有威脅意味的朝著上方衝，是想把所有東西都焚燒的可怕姿態。

棉風不敢向下看，球體像是鞦韆般前後擺動。

郁李說：「棉風，你要抓緊球體，怎也不能鬆開手！」

聖玄也說：「居夫人，妳坐到最前方，緊抓著球，千萬別放手！」

天星早就站在牢門邊，兩手一舉，準備接球的姿態，說：「我會接著你們，別擔心！」

球體前後擺動了數回，棉風害怕得不敢張開眼睛。

此時，京川大人拋出彎刀！

銀刀俐落地斬斷兩條繩子，像是回力鏢的又回到京川大人手裏。球體應聲飛出，朝著天星一方飛去！

天星捉住球！他壯闊的身軀站得夠穩，抱著人球向後方稍稍退開。

「沒事了！都沒事了！」

居夫人虛弱無比，仍站了起來。天星連忙把球的竹枝扯開，讓她步出，又跟有些驚魂不定的棉風說：「真辛苦你了！」

然後，大石洞門竟又跑來人！

天星和郁李都擺出準備作戰的模樣，卻見來人不是敵人。

是玉合，她身後的是斜心巷人，他們以衣服和布袋作盛器裝了水，朝著柴火堆跑去！

「抱歉，我們來遲了！」玉合說。

郁李說：「沒事了！」

斜心巷一眾都回來，還攜了水袋，火堆亦被救熄。

洞內一刻間，煙霧瀰漫。

而在這片迷霧間，一把聲音劃破了平靜。

「你這騙子！向日國奸細！」

青津竟拿著刀，直衝向聖玄！

對，這傢伙還在！太多事要忙，聖玄真的一時忘了他！

那麼，他要用手擋嗎？聖玄心想。青津像是處於崩潰的狀態，滿面瘋狂，快速朝自己跑來。

郁李發現，一喊：「公子！」

一道銀光朝著聖玄飛來。

同時，身前又出現那個黑影。

京川大人一下便把彎刀拋到聖玄眼前，再以飛快速度飛到他身前，捉住了刀。同一時間，瘋狂的青津拿著刀子朝他們兩人一插！

「不！」聖玄喊道。

京川大人彎刀一揮，他揮得那樣俐落，聖玄完全不覺得真實，直至看到血沿著拋物線濺向半空，血的味道開始在空氣中揮散。

「呀……」

青津啞口無言地看著自己的左前臂，只能「啊嗚呀」的低鳴，兩腳一瞪，跌落在地上。

連著前臂的左手腕不見了，因為它早已重重落在石地。

此刻，聖玄發現，京川大人的前臂衣袖有一道裂縫，鮮血穿透黑色袖子，滴落在地上。想必剛才他為了幫自己擋著青津的攻擊，手臂受了刀傷。

「你的手……」聖玄焦急地道。

軍團團長卻沒有理會傷口，手拿著彎刀，架在青津頸前。不同於剛才對付那些大漢，彎刀現在流露一股殺氣，主人的手竟亦微微顫抖。

「京川大人。」聖玄輕喚，語氣溫和平靜，猶像提醒。

京川大人一頓，才動作緩慢地側了頭，微傾向聖玄。

他臉上的黑紗布看來單薄，卻把一切皮膚都遮蓋，一丁點皮肉顏色也不透，連眼珠子的亮光亦不見。面紗下，聖玄只隱隱看到他的側臉輪廓，與五官中間的突出。

因此，聖玄不知道京川大人是否在看他，但明白對方正等著自己開口，於是說：「別殺他，他不值得你下手。」

青津此時不再哭鬧，竟笑得更癲狂，說：「你們兩個向日國賤種！總是找我們麻煩！」

京川大人把刀子湊得更近，青津的脖子流出淺淺血痕。

「你閉嘴啦！」聖玄忍不住說。

但青津還是不收口，喊道：「向日國的垃圾！還想聯合對我們偉大古都做甚麼？」

「京川大人。」聖玄說，聲線鎮定。

京川大人不動，過了一會，收下彎刀。

青津跪在地上，對聖玄怒道：「你這個奸細、這個騙子，裝甚麼好人？」

聖玄冷冷地說：「我讓大人不殺你，不代表我們會救你。」

忽地，青津以手肘用力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跑到北邊洞口。

對了！

「兩個坊主還在那邊！」聖玄說：「真糟，我剛才也沒有捉住他們。」

京川大人倒沒有怪自己，也沒有立刻上前去追。他似乎突然覺得冷，收起黑袍兩邊寬袖，抽緊包裹頎長身驅。

聖玄道：「大人，你的手……」

他想伸手，京川大人卻快速抽開衣袖，好像不想讓人看到傷口。後者轉了身，朝著北門走去。

見到這番頗為淡漠的反應，聖玄有些愣著。

他到底為甚麼要這樣呢？

********

天星狠狠手指著坐在石地的珍坊主兩兄弟，說：「這兩個該死的騙子，真應該讓你們受教訓！」

結果，棉風從北門抓回兩個坊主。後者二人本來想沿著沙石路直走去北邊山脈，走了走，發現更前方的路連著另一個洞口，卻竟被一塊大石阻擋。當他們終於決定要走回頭路時，驚見京川大人和棉風早在半路等著。

天星問：「那個綠衣人呢？」

「他一個絆倒，在山坡上滾了滾，滾跌進火山口去了！」棉風道，說完還真覺驚悸。

天星狠狠說：「這兩個人都要被扔進去！」

兩名坊主一驚，瑟縮坐在一旁，又不敢逃跑。

居夫人說：「要是把人推進火山坑，那我們跟他們又有甚麼分別？」

「別跟我說妳咽得下這口氣，老居！」

居夫人說話還是有些虛弱，但沒有受傷，坐在一旁，玉合也在她身邊。

「居夫人……」

一名少女滿臉淚水，走近他們。

「是妳！」天星粗獷的臉滿是怒意：「是妳通風報信，說大家都走進山洞吧？」

郁李鎮靜地說：「更有可能的是，早福姑娘便是留下地圖的人。因為珍賈坊不相信前來護送的軍團會完成任務，為了確保我們會自投羅網、走進山洞，讓她在閣中遺下地圖。」

玉合氣忿地說：「那幫軍團醒來後，竟循著另一個入口進了山洞，再把我們迫到這裏來。我們從不知那個入口的存在，因此沒有戒備！」

巷中人對早福說：「居夫人待妳那樣好，妳居然出賣她？還胡說那些事？」

早福低聲啜泣：「對……對不起。」

「妳閉嘴！」天星還是怒道，居夫人拍拍他的肩，開口說：「你的臉都傷了，就別生氣，我來幫你處理。」

「我都說了，我真的沒事呀，老居。」天星說，想笑一笑緩和氣氛，臉卻因傷口顯得更猙獰。

居夫人歎道：「都是我不好。」

「妳說甚麼呀，老居？」

「是我提議大家一起出發，卻差點兒害了大家……」居夫人滿臉歉意的語道。

天星安慰她說：「這怎會是妳的錯呢？」

「對啊，居夫人，這都是我們一起討論出來的結論。」大家也說。

居夫人忽然想起某些事，別過臉去，站了起來。

天星和玉合看出她的憂慮，走近她，居夫人卻退後一步，說：「大家都走吧，不要理會我了。」

「老居啊。」

「我……我無地自容了。」居夫人以手遮臉，不想讓人看見自己。

「我都說了，我會一直守護妳。」天星說。

居夫人竟突然激動，聲線沙啞道：「你也知道的，天星。一直以來，不是如眾人所想那樣，說你不配上我。我深知，配不上你的，根本是我！」

「老居……」

「我不能再懷上孩子！這是我的宿命！」居夫人喊道。她的眼睛噙著淚水，卻堅屈地不讓它掉下。

此時，京川大人無聲地走開了，縱使他本來就不站近大家，總是落下了距離，現在更是獨自一人走到遠處。

那是臨雲閣的事，聖玄想自己也應該像京川大人般識趣地離開時，天星說：「公子，你是小馬的朋友，也是我們的人了。」

聖玄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留在原地，但心中是感激，點了個頭。他看到遠處的京川大人正背著大家，戴上皮手套的手拭擦彎刀。

「從我留在臨雲閣那天起，我便不曾想過要離開。」天星對著居夫人說：「我在外流浪以後，只有妳一人肯收留我。」

玉合亦點頭，說：「我一個孤女，離開了大宮，又能去何處？只有居夫人妳伸出援手，我才有容身之處。」

聖玄有些意外，玉合原來曾待在大宮之中？

居夫人淚眼看她，再看天星，後者二人臉容溫柔得很。

玉合又說，話語柔和：「那時我被人欺負，只好離開大宮。不知該去哪兒，只有居夫人妳一人會接受陌生人，又幫我發掘才能。妳與我哥哥一樣，都是如此溫柔善良，總會照顧弱小。所以不論以往妳發生過甚麼事，對我來說，重要嗎？」

「至於孩子，我是說那個孩子，我也不是不知道。」天星的語氣不曾如此溫和，說：「每年那天，妳都會離都一天，不是嗎？」

居夫人愕然地說：「你怎會知道？你跟著我？」

天星垂下頭，說：「有一次，那班人不是又來了嗎？我擔心他們會跟隨妳，對妳做甚麼壞事，我才會暗中跟著妳。」

居夫人從不曾如此悲傷，說：「我……我是去拜祭我的孩子，那個在出生之時便逝去的孩子。」

她原來有這樣的一段痛苦經歷？聖玄看到其他人臉上的驚訝，似乎除了天星外，閣中無人知道這個故事。

「居夫人……」玉合、以及臨雲閣兩位年輕少女都哭了。

「有誰能明白我的痛苦？」居夫人失去了平日的優雅，輕輕啜泣喊道：「曾經懷過孩子的人失去了親兒，還不能再有孕，誰會明白？」

「對於我來說，你們便是我的家人。」天星對著她、對著臨雲閣的大家說：「我們就如以往，就像一家人般，一起生活下去吧。」

居夫人聽到這樣溫柔的話語，一時愣著。

玉合握著居夫人兩手，臉上滿是淚水，說：「對我來說，妳就是我的姊姊。」

郁李也鼓勵的說：「我們就是家人啊。只要在一起，去到那裏都能重建臨雲閣。」

斜心巷人亦上前，說：「居夫人，就只有妳在我們被無視的時候，會看我們，跟我們說話，甚至伸出援手。」

「每個人都有過去，而不論過去是如何，都不會改變我們對妳的看法。」

居夫人聽見，哭得更厲害，像個孩子般大哭，玉合溫柔地為她擦乾眼淚。

「你要做甚麼？」

開口喊的是珍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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