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興鳳舉 - 第十五章勇氣

「啊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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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尖叫了一聲跳開，仿佛是點在一塊炭火上。「靈魂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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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的頓足大駡「這王八羔子。」

韓江楓還是第一次，見這傢伙氣急敗壞的模樣。「靈魂壁壘？」心裏卻甚是陰暗的快感，可有你小子吃癟的時候了。

韓江柳還第一次發出了嘆息聲。「他說的對，沒人想認識那個瘋子。他媽的，居然用心靈銀鎖，給一介凡人施加靈魂壁壘。誰愛管誰管去，老子是不管了。」坐回韓江月身旁去，真的是不管了。

很顯然，韓江柳已經知道了是誰。畢竟，能用八大法器的就那麽十一個人。在此之前，韓江楓只從這傢伙的口中聽過一次“瘋子”。即他所聲稱的“有史以來第一年輕的法師”。見韓江柳臉色，不用問也知是此人了。

話又說回來，這人居然能讓韓江柳甘拜下風，讓出“瘋子”這一殊榮。可見不但瘋狂，亦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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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韓江月之天才，用了一次元素權杖，便已是半死不活。聽韓江柳的意思，這人以靈魂銀鎖給嚴邃明施加靈魂壁壘，用意以玩耍爲主。

此等行徑是一時起意？炫耀？還是徹徹底底的發瘋？

「這……這……」嚴邃明面如土色，摸著自己的腦袋，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

「其實這是好事。從今日起，嚴兄已不必恐懼任何靈魂系的法術。」韓江楓苦笑著搖搖頭，滿臉的嫉妒之色。從前他是三元前鋒，又戰功卓著，也沒得過如此殊榮優待。

念及此處，突然腦海中浮現出沐若芳冰雕一般的面容來。不曉得她的腦子裏是不是也有一個，由靈魂銀鎖施加的靈魂壁壘。不然，她又如何抵擋權身誘惑的？多美的姑娘，可惜了的跟個冰雕似的。念及此處，嘆息連連。一時之間，將剛才的酸楚全給忘了。

想到她，不禁問題越來越多。自己到底算不算欠她一條命？應該是算的，韓江楓心想。如果不是她冰封住了傷口，指定是挺不到韓江月的救援的。她是天君門的人，李通古也是天君門的人，他們之間有沒有關係？若沒有關係，如何這般巧，她就出現在那裏？

投影忽然傳來了山崩海嘯似的喧鬧聲，打斷了韓江楓的沉思。原來是終於有了結果——絕大部分行會會長投票贊成，張清臣父子絞刑。

忽見嚴邃明臉上掠過一絲雀躍之色，韓江楓略一皺眉。似是有意，似是無意的問道：「嚴兄，都誰投了贊成票？我剛走神了，沒在意。」

自打韓江柳回來後，這傢伙一直在走神。嚴邃明沒多在意，將那些人一一指了出來，神情甚是得意。

韓江楓微笑道：「似乎，嚴兄和諸位會長們十分相熟。」

「那是……」嚴邃明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張開嘴巴，哪裏還說的下去？

韓江楓右拳早出，將嚴邃明擊倒在地。用一口純正的鸞和話駡道：「龜兒子。溝子給你狗日的打腫。」

嚴邃明伸出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起身撣了下灰塵，悠然道：「楓隊長何必惱怒？」

「你……你讓幾千人……不得……善終。」那一拳用力過猛，牽動傷勢，韓江楓已經是疼的上氣不接下氣。

「我終止了一場即將到來的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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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邃明理直氣壯的雙臂環抱胸前。「相信我，楓隊長，這已是代價最小的辦法了。」

這人恁地無耻，你自己爲何不去當代價？韓江楓正要開口趕人，投影中再次傳來喧鬧聲。却是張氏父子被從城樓子裏押了出來。

兩人皆是五花大綁，破布堵口，被按倒跪在地上。另有一名行會會長，站在父子二人面前，高聲朗讀著判决書。張侖靠在父親的懷中嗚咽大哭，泪流不止。張清臣却要鎮定的多，雙手被縛，兀自用下巴蹭著兒子的後背，安慰著他。

韓江楓不忍卒視，道了聲，「柳兄……」

嚴邃明愕然，轉而道：「楓隊長，何必多此一舉？四河人有權處死一個暴君。」

韓江楓怒道：「一個暴君胡亂戕害人命是錯。一群暴民草菅人命便是對的？一個人擅自殺人是錯。一群人擅自殺人便是對的？兩人已經毫無反抗餘地，盡可審判。難不成，那些行會會長個個都是精通律令，熟知判例的台憲？」

嚴邃明高聲道：「我們都知道張清臣父子害死了許多人。」

「恐怕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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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想起那兩個誣陷他的姑娘來。他甚至懷疑李通古都是張侖找來的。「那就去找證據，送到憲台去，讓台憲們决定父子生死。我給至高裁判會當了七年的爪牙，也從沒傷過懸賞令外，任何一條性命。柳兄……」

嚴邃明立即高聲抗辯起來。直把韓江月聽的微微皺眉。她不想聽誰對誰錯，但她是個極純粹的人，不喜歡有人和親近之人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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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看在眼裏，一揮手，嚴邃明陀螺也似的急速轉了起來。

呼的一聲，房門被打開，嚴邃明「嗷嗚」著轉了出去。砰的一聲，房門又關上了，門外傳來劇烈的嘔吐聲。

這位天才法師笑道：「這個低級人類羅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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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站了起來。伸出右手來，食指、中指並攏，「呸」的一聲，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

「這有必要嗎？」韓江楓面有難色。料想這傢伙不會改變主意，只得伸長了脖子，任對方將帶著口水的手指在喉結上一劃。

見韓江柳伸出了手，韓江楓忙道：「不要空間傳送。」他現在全身是傷，可承受不住空間傳送帶來的痛楚。

「沒關係，這次我來承受壓力。」

韓江楓一怔，旋即明瞭。怪道是每次都痛的死去活來，原來被他們給轉嫁痛苦了。正要把那幫缺德玩意的祖宗十八代駡一個遍。下一秒，日月輪轉，鬥轉星移，已然置身於城樓上。正扎絞繩的劊子手，著實給下了個屁滾尿流，引來觀刑人潮一陣躁動。

不等周圍城樓上的衛兵們動手。他周身銀光一閃，已然全副武裝，長劍在腰，圓盾在背，外裹千瘡百孔的戰袍。唯獨沒帶頭盔。

「我是韓江楓。」有了韓江柳的法術加持，他的嗓音名副其實的聲震十里，宛如雷鳴。短短五個詞，便把人潮的鼓噪聲壓了下去。

嚴邃明在《當日雜記》中幾乎將他寫成了完人，起碼以周離人的標準是如此。人們多番求見而不得，乍然在此見面，引來一陣瘋狂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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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不喜歡韓江楓的人，也因爲韓江楓是《四河正義》的攻擊對象，至少也得假裝致敬的樣子。

韓江楓回頭看了一眼張氏父子。張侖已經是半昏迷狀態。反倒還不如其瘦弱的父親，儘管張清臣也是抖若篩糠。彼此目光相交，這位前執政官的雙眼中，立時閃爍著惡毒仇恨的光芒。

韓江楓搖了搖頭，面向人群，點頭致敬，朗聲道：「和各位一樣，我也是個周離……半島人。」爲了不引起爭議，他把“王國”兩個字換成了“半島”。這總是沒錯的。

幹壞事人越多越好，幹好事亦然。人群對他的到來自然是歡迎之至。只當他也是來痛打落水狗的，無不滿懷期待他接下來的話。

「各位，七年的時光，我的足迹遍布半島，美麗的地方。身爲一個周離人，如何能不深感驕傲？有一天，有個人說我們是“三館王國”，被我一拳打倒。簡直信口雌黃，茶管、酒館、楚館外，他沒說餘桃館。我們分明是“四館王國”。」

韓江楓僅憑著一腔熱血而來，全無計劃，又哪來的說辭？雖知此情此景不合適，也只好拿這些淡話搪塞了，好在樓下的都是周離人，想來無傷大雅。正好趁著人們的哄笑聲，思量接下來的措辭。

「周離半島是太極賜福之地，世間至美之地。正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因此，萬物之始的太極給我們添了兩個小小的遺憾。一是在周離半島塞滿了周離人。二是讓老虎滅絕了。多美的動物，就是太凶猛了些。如果少吃些周離人，或許它們就不會被毒到滅絕。」

多虧了幼時有一位盡心盡責的韓江雪，逼著他讀書不少，並且養成了習慣。日積月累下來，儲備可觀。三句淡話講完，措辭已然大差不離。

「矯情傲慢的周離人也罷，山外那未開化部落也罷，都有著無數的缺點。然而，我們更擁有勇氣。八百年前，當整個盤古大陸都匍匐在帝制暴政下的時候，我們首先揭竿而起。」

「我們勇於信仰。哪怕在帝國紀元，哪怕官府明文規定信太極教者滿門抄斬，我們也始終虔誠不渝。追隨神明的正義和慈愛，由此，我們開創了自帝國紀元以來最好的文明。由此，我們是聖座和法座的‘長子之國’。」

「我們勇於分享。國王，諸侯，世君，士人，商人，百工，鄉民共享這個美麗的半島。每個人都是自己命運的主人。每個人都擁有了不能捨棄的尊嚴。爲了保護擁有的一切，人盡其力，物盡其用，這才能和十倍體量的盤古帝國相抗衡三百年，最終獲勝。」

「我們勇於寬恕和真誠。接納每一個降將降官，無論他們以前做過什麽，只要真誠投向就予以寬恕。真誠的敬重每一個烈士。哪怕是敵方的，哪怕他們效忠的是暴政，哪怕讓我們蒙受了巨大損失。」

「我們勇於放弃。當帝國內部狼烟四起時，我們不曾揮師北上，荼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産業。相反，我們給他們帶去了勇敢、文明、真誠、秩序、援助。由此，我們是盤古大陸的“百國之宗”。」

「我們勇於克己。自元祖大王以來，君民之間，名爲主臣，實爲同盟。七百年來，各自竭盡全力，各自克己私欲。共鑄七百年和平繁華，‘民相食’三字自此斷絕史書。」

「直到百年前出了位幽厲王。驕狂愚昧，任意妄爲，乃至毒殺胞弟，立其婚外之子爲嗣。終至國破身死。强橫如一國之王尚且如此，何况衆民？」

他指著張氏父子道：「此二人或許有罪。然而有罪與否，在於罪證。量刑大小，在于台憲。小時候，我們都學過，信仰在於謙卑。刑名在於公正。今日公議此人可殺，便殺此人。明日公議彼人有罪，便殺彼人。置明文判例不顧，日復一日，何人能得善終？」

四河市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傢伙是來給張氏父子說項的。此時，他們哪裏還管什麽謙卑公正？片刻之後，韓江楓的五服之內，十八代之外，又被四河人駡了一個遍。要不是城門樓子太高，只怕爛菜葉臭鶏蛋之類的已經招呼上去了。

韓江楓輕嘆一聲。他倒沒指望真的能說服四河人，不過是不平則鳴而已。如今已經做了該做的，哪裏還能管的了許多？緩緩自城樓上走了下來。

《當日雜記》把能說的都說了，唯獨沒說韓江楓已經不屬至高裁判會。四河人潮縱然激憤無比，畢竟也沒人敢和一位法監院游擊前鋒動手。見他下來，自行讓開一條路來。雖然不敢動手，詛咒謾駡自然是不絕於口。

南城門距離春水碧天閣著實不近。韓江楓體能已經無異於常人，又帶著傷，直到亥時初方才回到紫氣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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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仍在耳鬢廝磨，仿佛時間與他們已經毫無意義。自己的勇氣之論在心中徘徊，想說話，奈何這話委實說不出口。咬了咬牙，這才終於說出來。

原來，那日他短暫的激動之後，就已意識到，殺死李通古的强化並非來自韓江柳。這能力即便對韓江柳來說，也過於强大。更何况，當時韓江柳已然身上帶傷。唯一的解釋，那種强化之力來自沐若芳。

後來的歇斯底里不過是一己私欲作祟。哪知和韓江月一個多月獨處下來，她日日流泪，時時發怔，無一刻不在思念韓江柳，終于讓他死了心。

那些死去之人，同樣也是他負罪感的由來。韓江柳是何等人？有他在，定然有辦法阻止四河城發生騷亂。這就是爲何，他認位自己對那些被暴民虐殺的人，負有責任。

韓江楓自詡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如今做了一件，不免飽受煎熬。此時大方說了出來，不禁如釋重負。坦然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韓江柳却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對方。「你哪來的勇氣這般自以爲是？碗邊飛只蒼蠅，難不成我摔了碗打蒼蠅去？你再次向我證明，人類果然低級。哎，命運與我何其殘忍，竟然給了我一副，和你們一樣的軀殼。」

本來韓江楓滿心愧疚，一聽自己不過是蒼蠅，又不禁氣的肚子疼。

韓江月微笑著看著他，就如以往一樣，絕無一絲恚怒。她自幼在無限幻境中長大，除了授業恩師和韓江柳外，不曾見過別人。直到遇見了韓江楓。「你永遠是我的好兄弟。」

見韓江月沒有生氣，韓江楓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心想：「好歹有個安慰獎。」

雖說是想開了吧，可情之一字，豈能自己？見他們在面前親親我我，蜜裏調油的，韓江楓畢竟難受。抗議道：「兩位大哥大姐，這是我的房間。爲何不去畫船聽雨？」

「你這人好不曉事。我和月妹妹還未成婚，豈能夜晚共處一房？」占了房間的韓江柳居然理直氣壯。像看弱智一樣，看著前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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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給氣樂了。你們現在就不是共處一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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