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槌錄 - 第六百七十六章　黃衣書生

第六百七十六章　黃衣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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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無過、蘇護頓感為難，他們確實對袁昊心悅誠服，無論是為人或武功方面，均得益於他，感激在心，是以十分樂意跟隨袁昊行走江湖——從袁昊二話不說就帶人下山，二人也毫無怨言，就可知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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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相識，不重表面言語，貴在以身力行，縱使前行之路是刀山火海，險惡境地，只要袁昊一句話，雪無過、蘇護便會義無反顧伴他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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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江湖人常言的「義氣」，是共患難之下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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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次情況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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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掌櫃的惡劣行徑可惡至極，理應付出代價，可要雪無過二人動手傷害靈瑤宮境內的百姓，這讓以靈瑤宮弟子身分為傲的二人而言，實是內心難以越過的一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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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櫃的聽到這話，又見袁昊殺氣騰騰模樣，他一個毫無練武底子的老百姓，根本挨不住三人的一拳一腿，嚇得臉都白了，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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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甚麼看，給老子爬過來！」袁昊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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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櫃發出潰不成聲的氣音悲鳴，連爬帶滾來到袁昊三人腳邊，邊磕頭邊央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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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饒命！三、三位絕千閣的爺……小的知錯了，當、當、當真知錯了！今……今後再也不敢，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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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睥睨對方，道：「你是當真不敢了？還是想搪塞我等三人？只要咱們一離開，誰也管不著你今後是不是繼續訛詐無知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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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被說中心事，那掌櫃的目光開始慌張地游移起來，道：「小的萬、萬萬不敢欺瞞三位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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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本來是隨口一說，想不到真讓他說中，嘴邊壞笑更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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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能藏得住。看來得下帖『猛藥』，好教你明白明白，有些人是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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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右手緩緩摸到劍柄，鏘的一聲，亮出半截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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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櫃的背脊一涼，嗅得濃烈死亡氣息，更加後怕，「咚咚」地賣力磕頭，力道毫不含糊，聲音甚響。他一個尋常百姓，沒有道氣或內力護體，肉身哪經得住這般折騰，額頭流血不止，仍苦苦求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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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知錯，知錯，知……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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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其餘客人見掌櫃的可憐模樣，有冷笑不理的，有撫掌稱好的，自然也有於心不忍的，當下便見一名江湖青年站出來，說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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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絕千閣的少俠，在下從方才就在觀望整起事件，這位掌櫃有錯在先，也不該輕饒，但他確實有心悔改，只不過苦無法子以示誠意，凡事以和為貴，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如就給他一次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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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打量挺身說話的那名青年，約二十五、六歲年紀，面若冠玉，膚黃眉彎，目含堅貞笑意，一身寬大鵝黃衣袍，長長黃色髮帶束髮，看似是個清雅的贏弱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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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離得有十步左右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清風當中卻飄來一抹好聞的薰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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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黃衣書生見袁昊直勾勾看了過來，一句話都不說，略感尷尬，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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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絕千閣的少俠，為何這樣看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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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喔」了一聲，擺擺手，問道：「你要我放過這坑錢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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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嗚，少俠，此人行徑固然令人不齒，但你這種叫法未免太傷人。況且，這裡是靈瑤宮境內，少俠就不怕會引來靈瑤宮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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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乍聽之下，黃衣書生意在詰責袁昊的行為，可他說話的語氣何其溫和，彷彿只是在表達內心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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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哈哈一笑，指著掌櫃，道：「畜生都不怕害人，我又何必怕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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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則想：『令謙姑娘說過，她最近一天下來就會收到不止十來封請求信，通通是抱怨我的信。後來她把那些信通通燒了，發現沒用，再後來就拒收那些信。反正我做甚麼都有人有意見，我還怕有人會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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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朋友，你且看看這畜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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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依言看向掌櫃的雙手，肥短油膩的指頭微微顫抖，指頭上珠光寶氣的戒指，鑲著各式各色的精美寶石，甚至大過拇指指甲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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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解問道：「那些戒指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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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朋友，你仔細想想，他一個客棧掌櫃的，一年能掙多少錢？你說這是殘害多少人，讓多少家庭傾家破產，方能換得滿手珠寶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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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黃衣書生赫然驚悟，一時啞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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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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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朋友，你現在攔我一時，就是縱容這畜生一時，往後多少無辜旅者、百姓再遭這畜生毒手，那些罪過可要算在你頭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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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櫃起初見有人挺身要幫自己，活像是溺斃之際捉到浮木，以為自己就算免不了責罰，也不至於丟掉性命，大感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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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瞬息之間，那黃衣書生突然被袁昊駁倒，以冰冷眼神瞪了過去。那掌櫃的還摸不著頭緒，就感重壓逼至，儼如千斤銅鐘壓在胸口，讓他呼吸不得，求饒不得，更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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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雪無過、蘇護齊驚，三人既是驚黃衣書生是名武者，把道氣隱藏得完美無缺，肉眼難辨；另一方面，也是驚訝對方的境界亦在少沖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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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一改平和態度，沉目透出冷芒，語帶不善道：「……這位少俠所言當真？這些戒指，不是你辛苦賺來的老實錢，而是惡意坑騙無辜之人的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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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櫃不是武者，一被境界威壓，根本答不上話，雙手撓著胸口，發出無聲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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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暗道：『不好，再不阻止，這假書生真會殺了這畜生，那就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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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上前按住那黃衣書生手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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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朋友，快撤氣。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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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以冷峻目光看向袁昊，道：「少俠，你不是想殺他？怎地又突然變卦不想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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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眼珠子轉了一圈，忖道：『我要是說打算吃白食、坑這畜生的錢，並且讓絕千閣遺臭萬年，其實並不打算真殺人，不知道這位朋友會不會生氣？嗯，應該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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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改用另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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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變主意了。你現在殺了他，無人知他罪狀，旁人只道他是死於江湖武人之手。屆時，不說鎮上百姓會不會找尋兇手，他們只會認為靈瑤宮辦事不力，任由外地武者作惡滋事，把此事通通怪到靈瑤宮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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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黃衣書生經袁昊提點，想到此理，露出複雜之色，也受說服，撤散了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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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筋倒是轉得快⋯⋯那你說要拿他怎麼辦？」他前話說得小聲，無人能聽清楚，後話則是對袁昊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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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讓他賠錢。最好賠成窮光蛋，賠到全身上下只剩一件褲子。再把他拖到靈瑤宮，由靈瑤宮聽憑發落，是死是活，自有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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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思量片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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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由誰把他帶上靈瑤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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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拱手道：「此事還得仰仗朋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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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道：「⋯⋯為什麼是在下？」顯然頓了一下的話語，似乎有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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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三人是絕千閣門人，奉李柜主之命，千里迢迢來到靈瑤宮行商，不便上靈瑤宮，因此只能把此事交由足以信賴之人，也就是朋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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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臉上露出頗為調皮的表情，道：「少俠，你我素不相識，怎麼知道我不是不講信用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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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大翻白眼，那種事怎麼都好，反正白食吃了，錢到手了，敗壞絕千閣聲譽了，主事辦妥了，其餘事情也就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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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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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呵呵一笑，道：「那好吧，承蒙少俠看得起，此事我擔下了。我這就把此人送上靈瑤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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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櫃的感到萬念俱灰，雖然逃過一劫，得以苟活，但等待他的，卻是靈瑤宮的親自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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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把客棧所有客人請出去，簡單告知掌櫃的事，要他們通通不必付錢，客人們聽到可以吃了白食，不由一喜，沒有怪袁昊唐突把他們趕出客棧，紛紛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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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店中小二則不知何時悄悄溜走，不知其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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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押著那掌櫃的，就要告辭前往靈瑤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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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你我相識一場，在下作為旁觀人，有句話想如實告知，不知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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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道：「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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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書生酸溜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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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把獨斷行事錯當勇猛，偶爾也該感激替你們收拾殘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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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殘局？袁昊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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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說道：「打暈絕千閣弟子偷他們衣物，這點子還不差。但你、你們把人拖一光膀子，把幾件破衣蓋在他們身上，便丟著他們不管，這裡可是冰天雪地的雪山，若是凍死了他們，絕千閣事後追究起來，遭罪的還是靈瑤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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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護慌張道：「咦？怎、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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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無過手按劍柄，蓄勢待發，沉聲問道：「閣下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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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昊僅吃驚一瞬，定心訣一穩住了心神，便仔細端詳對方，見他堅貞眼中閃過一絲精明光芒，周身流轉而起的道氣不再刻意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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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要做的事與靈瑤宮無關，畢竟是絕千閣自家的事。那麼，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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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段意味深長的話，黃衣書生便帶著掌櫃離開初雪鎮，往貢嘎雪山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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