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光》 - 36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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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來到警局，正好碰上艾莉森，他想起上次她怪異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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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路西恩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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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聽見後回過頭，看起來有些尷尬：「醫生，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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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近還好嗎？感覺有心事，妳知道妳可以跟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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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欲言又止，她轉過身走到她的位置上拿出一個禮物盒，再走回來拿給路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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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1日是你的生日，那天晚上下班後，我拿著前一晚沒能親手送出的禮物，想說趁著你不在偷偷放進信箱裡，誰知道突然間聽見交談與笑的聲音，沒多久2樓的燈就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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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聽完，心臟頓時加速了。他看著手中的白色緞帶綁著的禮物盒，手心不自覺地冒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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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裡的那個愛人，該不會被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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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下意識躲了起來，但你家的外牆設計⋯⋯外人根本看不見一樓裡面。」艾莉森不好意思地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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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路西恩暗自鬆了口氣。他剛剛的表情應該沒有很奇怪吧？雖然他覺得自己很會控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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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沒等他回話，她先是看了一下路西恩的右手上的戒指，然後眼神帶著有些受傷的情緒問道：「醫生你，有交往對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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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路西恩短暫沈默了一下，回應。他決定在這方面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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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樣也好，我就可以放棄了，我一直希望你可以直接說。」艾莉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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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艾莉森⋯⋯因為也是最近的事而已，妳是第一個知道的。」路西恩突然覺得內心有一股難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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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但老實說你也從來沒有欠我什麼。」艾莉森低下眼，嘴角淺淺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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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我會把你當成朋友和工作夥伴。」艾莉森說完，瀟灑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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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說得對，他連機會都沒給過她，但他始終認為這是最好的決定，只有這樣艾莉森才不會更受傷，兩人也不會走到難以挽回做不成朋友的地步，艾莉森對他來說是很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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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更好的人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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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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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聽見樓下的門開啟的聲音，這已經是達米安近期第五次晚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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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時間也就算了，也許他是想到處看看，但明明花市的工作是如此單純，10點就下班，回到家最多也才10點半。為何這幾次總是能夠拖到12點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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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雪緩緩地落下。他的心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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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他所經歷的，正是最需要有人陪伴的，但達米安幾乎不在身邊。這讓他變得敏感，不禁懷疑達米安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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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達米安上了床從身後擁住他時，即便他已經洗過澡，身上的一股鐵鏽味還是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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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時，路西恩感覺腦裡浮出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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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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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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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猛地從床上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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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達米安撐起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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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跟我說說你閉店後去了哪裡嗎？」路西恩試著讓自己鎮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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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月光透進房間內，因為窗戶的分割，在達米安臉上只有眼部是看得清楚的，他的雙眼殘餘著興奮過後的情緒，同時又帶著冷冽的光，像饜足的豺狼虎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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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彿又看見在警局內初見他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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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懷疑什麼嗎？」達米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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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對我坦誠。」路西恩壓低聲音，鄭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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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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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說沒有，我就會相信。路西恩迫切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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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輕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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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花市裡遇到一個男人，他舉止怪異，我就多留意了，我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多心就跟蹤了他，結果發現了他的花園裡埋了被截肢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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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路西恩的聲音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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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殺了他。」達米安說，語氣中沒有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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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願聽見的話語傳入耳裡，路西恩將臉埋進手掌中，深吸了一大口氣。他覺得有什麼在內心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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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龐大又複雜的情緒都在此時逐漸浮現，包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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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報警就好？」路西恩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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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為什麼。」達米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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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不會再這麼做，你知道這會讓我們陷入絕境，我們可能會因此被發現。」路西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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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今天的話讓他恢復警覺，回來的路上他不禁想著也許他們不應該再繼續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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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達米安又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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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達米安曾對他說的那句「你不喜歡的我都不會做」，讓他相信達米安不會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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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天真的以為後來的生活，足以讓達米安想要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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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裡的人都是這麼盲目的嗎？他不禁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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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太自以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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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沈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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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見對方沉默，不自覺更加惱火：「我以為你會甘心過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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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達米安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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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握緊了雙拳，說出口的那瞬間，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沒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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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但你還是選擇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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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之前你能夠接受我，那現在為什麼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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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他們都是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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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無法反駁，即使知道達米安做過什麼事、知道他是個生病的人，還是選擇跟他在一起的這件事。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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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當然知道那些人犯下的罪行是多麼可怕、多麼令人作嘔，但他仍然是個醫生。他知道那些人是怎麼變成後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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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些事從來都不是由達米安去做，而是別人，只要不是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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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他，卻又自私的希望達米安可以是健康的人。但路西恩沈浸在短暫幸福的時光中忘了，在他愛上他之前，達米安就已經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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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下床，慢慢走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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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往後退了幾步，本能讓他感到懼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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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見他退後，露出了與失望相似的情緒，一眨眼那個情緒又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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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接受我，一部分也是因為那個男孩吧？因為我跟他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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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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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平淡地說：「班傑明．米勒。你對他的愧疚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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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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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進入醫院服刑治療的時候，查過有關你的報導，『精神病患者跳樓，家屬騷擾潑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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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了⋯⋯」路西恩震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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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達米安早就知道那件事，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提過⋯⋯

如果他早就知道，如果他是在選擇自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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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知道的！」路西恩再一次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他繃起了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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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凝視他，緩緩開口：「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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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答覆後，路西恩覺得腦袋和胸口像是被雷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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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前因淚水佈滿而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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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達米安利用了他的愧疚，達米安知道那件事影響他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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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眼眶終於承載不了，淚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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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真的有跟他一起生活過嗎？真的有一起在夜裡相擁嗎？還是他帶回老家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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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情緒穩定到可怕的地步，他的那雙藍眼現在看來是多麼冷漠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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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以來的壓力和痛苦在此時擊潰了路西恩，理智幾乎要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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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到這裡吧。」路西恩別過頭，他的指甲已經深陷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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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達米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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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還在下雪，明天一早帶上你的厚衣服，禮物那些都可以帶走。」路西恩故作鎮定，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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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沉默了一陣子，才開了房門，走到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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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恩走到房門前，將門關上。他背靠在門上，緩緩地滑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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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無聲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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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淚水不停落下，一如外頭下不停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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