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WrMWuPTAc
另一個房間之中,希貝爾享受著比月聆雪更好的待遇—少綁了雙腿。
微微顫動的睫毛與與蒼白臉龐上晶瑩的冷汗讓她看上去無比脆弱。
此刻的希貝爾,意識並不在昏迷。
「這裡……是哪裡?」彷彿置身於無光的深海,希貝爾意識到自己並非在作夢。
她的意識在這片冰冷的寂靜無光之地自由的徜徉,走過不知道多遠的路,在令人抓狂的寂靜之中前進。
空虛、恐懼、絕望等情緒在這樣的寧靜之中悄無聲息地發酵,在希貝爾的心底默默發芽。
「那是……鏡子嗎?」希貝爾第一次在這無光之地感受到光,儘管那束光微弱的像是錯覺。
希貝爾的意識靠近,在她的眼中,那光芒正在增強。
她看見了,那是四面鏡子正圍繞著一團蒼白的火苗旋轉。
蒼白的火焰給她的並不是焚燒的熾熱,而是宛如浸泡在母親的羊水之中的安心與溫暖,名為希望的薪柴在供給火苗燃燒。
「這……就是我的靈魂嗎?」雖然是問句,但希貝爾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四面鏡子在希貝爾靠近之後一字排開,像是等待檢閱的典籍。
希貝爾看向第一面鏡子,本來倒映著黑暗的鏡面擴散開如漣漪般的波紋,片刻之後便有畫面浮現出來。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小村子的男人們在農田裡種著小麥之類的莊稼,朒人忙著家務,幼童或在路邊玩耍,或在小溪抓魚
用木頭、石頭搭建造的小村住宅構成了村落的輪廓。
一隊排的長長的馬車車隊向著小村子前進,車隊兩翼都有騎著馬匹的雇傭兵守衛。
「老夫我是村子的村長,請問你們是?」一個小老頭從房屋之中走出來,迎接這些來路不明的人。
以雇傭兵們的種種惡行堆砌出來的昭彰臭名注定了他們必然不可能受到這種小型聚落的歡迎。
「我們是奇蘭商會的車隊,要把這批貨物運送至赫巴辛。我們希望可以在村子裡借住一天。」車隊的領隊從馬車上探出頭來說道。
「這樣啊,我明白了。只是我們並沒有多餘的房子,可能需要你們與村民協商一下,希望商隊的朋友可以不要動用激進手段。」老村長的態度放得很低,生怕惹到了這群煞星整個小村子就要被血洗了。
整個商隊就這樣住進了村子裡,一輛輛馬車被停在住宅外。雖然有老村長的提醒,但是商隊的人面對村民,態度上卻十分強硬,不容拒絕。
隨著時間流逝,很快便入夜了。
村民準備晚餐的炊煙在黃昏的餘暉之中緩緩升空,家家戶戶燉菜的香氣瀰漫整個村子。
「喂,拿一些食物過來。」聞著村民家中食物的香味,雇傭兵就受不了了,手上冷冰冰的乾糧哪有熱呼呼的燉菜好吃,哪怕是商隊成員也是盯著燉菜直流口水,只是礙於維護商隊面子才沒有像雇傭兵如同土匪的強搶。
本來村民過得並不富裕,一天也就中餐晚餐兩餐這樣過,卻沒想到這些商隊成員如此匪氣。
「你們,你們這些人怎麼可以這樣?」看著糧食被雇傭兵粗暴的搶去,終於有一些村民忍不住了。
當雇傭兵的人,十個裡面有九個品行不良,剩下那個是人渣,有實力的更是如此。
刀尖舔血的人永遠不會在意來自他人的悲鳴。
「怎麼?不就是一頓飯嗎?那麼小氣做什麼呢?」雇傭兵毫不在意,整鍋燉菜直接端走。
這還不算完,有的雇傭兵嫌棄鍋子太小不夠吃,乾脆自己動手翻找起村民家裡的糧食,甚至發現了少量的金錢也一併收入囊中。
「你們在做什麼?那些是我們的錢啊!」雇傭兵壓根就沒有打算要掩飾自己的行為,就是擺明了搶劫的態度,被發現了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當村民發現自己的血汗錢被搶奪的時候,有不少人立刻奮不顧身的抄起身邊能用的物件就上。
其中之一就有那個水瓶村民。
「混帳!那是我們辛辛苦苦存下來的錢啊!」希貝爾看著鏡中水瓶村民抓起收割用的鐮刀,狠狠的對著雇傭兵砍了下去。
對於身為超凡者的雇傭兵而言,村民的反擊著實無力,他們甚至有很多都懶得閃避攻擊,任由根本傷不到他們的凡鐵兵器落在自己身上。
「呵呵,跟抓癢一樣啊。」雇傭兵隨手反擊,村民就倒飛著摔在各種家具上。
「別打了,別打了!」希貝爾看見那個水瓶村民的妻子看著自己的丈夫被雇傭兵肆意蹂躪,也不顧這些雇傭兵獸性大發的可能衝出來護著自己的丈夫。
「喔?可是他攻擊了我們,我們需要醫療費。」雇傭兵似笑非笑的說道,眼神卻是在美人妻身上流轉。
「給你們,錢財都給你們。」看著倒地不起的丈夫,美人妻連忙說道。
「就這點……」雇傭兵抖了抖錢袋子,裏頭僅有的兩三枚銀幣與十多枚銅幣碰撞發出響亮的脆響「可不夠。」
「那您……」美人妻或許是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單薄的身影在高大的雇傭兵面前恐懼地顫抖著,卻不肯退開哪怕一步。
「妳知道城鎮裡頭的站街女一個晚上能賺多少錢嗎?」
「不知道……」
「莉莉,別去……」水瓶村民也聽見了雇傭兵的問題,他知道他的愛妻如果去了便是有去無回。
名叫莉莉的村女只是留給水瓶村民一個恬淡的微笑,同時用嘴型說了三個字。
「永別了……」
「喔?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一次能有1枚銀幣,但我不知道她們究竟能賺多少,希望妳能給我一個答案……」當野狼褪下羊皮,那就注定會是一場血雨腥風;當第一個女人痛苦的哀嚎與呻吟響徹村落,那些村民就只剩下痛苦流淚的份。
這個世界注定了強者能夠掌握話語權,弱者只能向神明祈求厄運不會降臨。
隔天,商隊離去,留給村民的只有無數家破人亡與家財散盡……
希貝爾看著鏡中水瓶村民抱著沾滿各種液體的骯髒女屍失聲痛哭,心中也頗有感觸。
第一面魔鏡的影像播放至此就逐漸黯淡了下來。
接著希貝爾看向第二面魔鏡,與第一面魔鏡類似的畫面再次出現。
同樣是漆黑的鏡面如漣漪般蕩漾之後浮現出畫面。
這次的畫面之中,村子大了許多,依稀可以看出上一個魔鏡之中的村落布局,但是畫面之中村子的幾顆老樹樹葉枯黃,像是得病了一樣,天空也不是晴朗的天氣,而是灰濛濛的陰天,田地裡的莊稼早已枯萎腐爛,許多村民住宅都可以看見用草蓆隨便包裹起來推放的死屍。
蒼蠅老鼠叮咬啃食著死屍,接著攻擊還活著的村民,沒有幾天的時間,活著的村民便一個接著一個的在疫病的毒害下倒在病床上高燒不止。
活著的人疲於照顧病者,焦頭爛額。
病者在落後的環境下無法享受到任何治療,一切只能聽天由命,最後死在疫病的折磨。
這回,希貝爾看見的鏡中主角是月聆雪見過的那個麵包村民。
只見麵包村民一隻手放在額上,感受著自己低燒的體溫,另一隻手握著一個孩童的手。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愛妻在孩子年幼時因疫病死去,而他的孩子……也要在數年之後步上被瘟疫荼毒的路。
「還在低燒阿……這都多久了……神啊,請您拯救我們吧……」抱起奄奄一息的孩子,麵包村民踉蹌著走向小村子裡唯一的教堂。
上一面鏡子的映象之中並沒有教堂,希貝爾推測這座教堂大概是在上一面鏡子的時間點之後建立的。
此刻的教堂附近,有零零落落的村民跪在地上祈求救贖,但神的目光,又豈會在螻蟻身上停駐片刻。
「神父……請您救救我的孩子吧。」麵包村民,如同其他的村民一樣,麵包村民同樣跪在地上,乞求神的憐憫,期望祂的僕人能夠給予他們這些卑微的人們一點希望。
教堂之中的老神父走了出來,身上本該是純白無瑕的教袍上遍布著汗漬,老神父的鼻子上掛著兩行鼻水,整個人看上去不比村子之中的其他人要好多少。
「讚美仁慈的主,我們的苦難只是您所賜予的考驗,當我們度過苦難之時,您的恩德必將顯現。」吸著鼻水,左手抱著聖典,右手輕放在孩童的額頭上,神父念著一文不值的頌文。
當神父結束簡短的頌文之後,就轉身準備回到教堂。
「等等!」麵包村民五分惶恐五分憤怒「難道就這樣?」
「先生,我所能做到的,只有把你們的願望轉達給吾主。你所能做到的只有誠心祈禱。願慈悲的聖光指引我等光明的道途。」神父搖了搖頭解釋道,最後還是走回了教堂。
麵包村民茫然的低下頭,看著自己出氣多進氣少的孩子眼神之中有著令人神殤的迷惘。
但迷惘只是片刻,不管神父說的是不是安慰之詞,麵包村民都只有「相信」這一個選擇,因為他無法承受現實的痛苦。
他向著教堂,緩緩的彎下了腰,對著教堂磕頭。
「偉大的神啊,仁慈的主啊,請拯救您的子民吧,請讓我們免於瘟疫之苦吧……」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磕頭的動作,聲嘶力竭的重複著他的祈求。
「爸爸……」虛弱的聲音在麵包村民的懷裡響起,驚動了宛如機械的麵包村民。
「兒子!你醒了!」麵包村民十分驚喜,他以為他的祈禱真的得到了神的回應。
「爸爸……我……好想念媽媽……媽媽……什麼時候回來?」提到麵包村民的愛妻,他的心就一震抽痛,他的愛妻也是死於瘟疫啊。
「爸爸……我好像……看到媽媽了,你看,她在村子入口揮著手阿……」稚童看向村子的入口,蒼白的臉笑著,稚嫩的小手最後無力的垂落。
「兒子?」麵包村民搖了搖那具還沒來的及看清這個世界的屍首「兒子……」
「啊啊啊啊啊!!!」
聽見悲痛的嚎哭,村子之中的其他人就知道,又有哪一家死人了,雖然令人悲痛,但他們卻已經麻木了。
希貝爾看著那個頹廢的父親,小心翼翼的懷抱著那具年幼的屍體,走回了他的家,那個破碎了,黯淡的家。
他把屍體放在病床上,守在一旁。
孩子的屍體在這天氣之中,成為了蛆蟲的天堂、病菌的沃土,不過三天的時間就開始發臭腐爛。而又餓又渴的麵包村民在這三天狀若瘋狂,他的怒火、憎恨、絕望無處發洩,最後他的信仰在負面情緒的沖洗下破碎。
他的心在飢餓與喪親的痛苦之下煎熬著,半個月過去,麵包村民在飢餓的驅使下,把手伸向了腐爛中的屍骸。
希貝爾看見這一幕只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忍不住別開視線,一陣乾嘔。
瘟疫在兩個月之後,以村子人口銳減的結果落幕。
這件事讓不少村民對教會充滿了怨氣,因為教堂的神父並沒有死在瘟疫之中,反而好的比別人都快。
這導致了災難結束之後,教堂變的冷清,神父整日除了獨自念頌經文之外無所事事,同時神父遭到了村子裡眾人的排擠,不只在村子裡買不到日用品與食糧,甚至神父嘗試種菜也被村民惡意毀壞。
無奈的神父也只能每周騎著教堂的老馬去城裡採買。
第二幅畫面很快也歸於漆黑一片。
希貝爾感覺自己的形體在這片空間之中似乎越來越難以維持,但她感覺這些畫面之中有些什麼線索。
所以她選擇看向第三面鏡子。
第三面鏡子就如同前兩面鏡子一樣,漆黑的鏡面在漣漪般的波動之後浮現出畫面。
這次,村落看起來冷清了不少,時間是晚上。
希貝爾看見騎著馬走在夜路上的神父,似乎是剛採買回歸。
當神父靠近村子的時候,一個人攔在神父面前。
「神父,這些年我們想了很久,最後決定還是希望讓教會滾出我們的家園。」那個人是村子的現任村長,希貝爾在第一面鏡子見到的那個村長估計早就已經死了。
「村長,你們……」老神父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你們果然是因為瘟疫的事情懷恨在心嗎?」最後神父也只能嘆了口氣,搖著頭說道。
「是的,教堂建立時都是鄉親父老們幫忙出一把力的,因為你們教會曾宣稱會在村子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但你們所謂的幫助最後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就連村子缺乏的糧食、需要的物資都不曾提供。」神父沉默了,村長說的是事實,每一座教堂的成立都曾許諾會幫助教堂所在地的民生,不留餘力的給予住民幫助,所以教堂建造時,大部分的鄉親都會出一把力,而教會也會給予這些人一筆小錢。
但是在村子經歷瘟疫的時候,莊稼因為無人看管全部枯萎,牲畜因為無人放養餓死大半,經濟與糧食在這樣的環境下衰竭,村民不是餓死就是病死,甚至如同麵包村民那樣食屍的村民也不是沒有。
而這樣的情況下,神父在做什麼?窩在教堂裡,享受高檔建材為他遮風避雨、享用堆積在教堂用以救濟的食糧,更有備用的魔藥能夠治療疾病。
但這些東西都被老神父一個人獨占,被發現還是因為瘟疫之後幾天,某個去禱告的村民發現了堆積在教堂的麥子與空藥瓶。
村長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但是您有一件事說得很對,只要足夠虔誠,神就會回應我們。」
「你說什麼!?」老神父大吃一驚,神怎麼可能會繞過神職人員直接給予神諭呢?更何況神諭的傳達都是由神使對神職人員的轉達,高高在上的神從不親自來操辦這種事情。
「無面大神答應我們,只要我們用外來人供養他,那麼他將會庇護我們的村子,讓我們不再受到野獸侵擾、被外人欺辱!」村長越說越激動,臉上全是對於那所謂「無面大神」的未知存在的狂熱。
「神父,您會是第一個與神同在的人,您應該感到榮幸。」狂熱的村長向老神父走近了一步,每靠近一步,神父便會驅使馬匹向後一步。
「異端!你們都是異端!主不會救贖那些自甘墮落的人的!」老神父激動的指著村長怒吼道。
但這句話就成為了他的遺言,下一秒,一雙巨大的爪子左右橫切,老神父的身軀立刻變成數塊落在地上,唯有那顆頭顱,被一雙長的與人類類似但是極度蒼白的雙手接住。
畫面之外的希貝爾不自覺的屏住呼吸,那個怪物的膚色與昨晚的那個怪物一膜一樣,這豈不是說……
希貝爾看著鏡中時光流逝,有許多商隊、旅人,甚至是神職人員路過村子的時候被那怪物斬殺,而村民們則是在接收了受害者的遺物爆富之後狂熱的崇拜、信仰著那怪物。
「這真是……」希貝爾抿緊了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誠然,這個村子的經歷令人難過,但這不是他們對無辜者下毒手的理由。
畫面在村民一次次接收死者的遺物與狂熱、病態的崇拜之中結束。
畫面一回歸黑暗,希貝爾便感受到一股失重感,很快便在現實之中醒來。
透支帶來的暈眩與疲勞帶來的虛弱差點令希貝爾再次昏死過去。
而此時,房門被推開了……
ns216.73.216.23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