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好好學習（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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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午餐實在太過超現實，埃迪迦彷彿落入了潛意識的雲端，他夢見觸手，好多好多觸手，從他身上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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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醒過來，原來只是食物中毒而已，所幸異能者身強體壯吃不死，十三班的同學集體拉屎三十分鐘後，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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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憔悴下午卻還有課。萬幸是繪畫課和音樂課，陶冶性情、淨化心靈，基本就相當放假了。埃迪迦抱著如此樂觀活潑的心態踏進了午後溫暖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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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四十五分，一個小鬍子的男人走了進來，埃迪迦定眼一看才逐漸意識到那不是鬍子而是鼻毛，頂著這麼大一個黑森林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呼吸的。頭髮是三七分，薄薄一層又黑又亮，髮油肯定沒少塗。一對招風耳，一對狗狗眼，表情不悅。托加袍有些破舊，袖口還沾著黑跡，丘尼卡也不不那麼合身，偏短了露出一截粗壯的大腿，搭配上軍隊出身的標準站姿，整個人顯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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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了，濃重的口音和抑揚頓挫的語調差點沒讓埃迪迦笑出聲來，廣場上辯論的政客都沒他聲音洪亮、情緒激動。只聽他自我介紹叫做喜特樂，年方二三，是外地人，不久前才從梅凱利斯藝術大學畢業，是剛踏入職場的社會新鮮人，但他讓同學們放心自己的教學水平絕對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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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是個十分自信的年輕教師，埃迪迦也信賴地跟隨老師指揮，從抽屜拿出開學時分配到的繪畫工具——種類繁多、型號紛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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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卻出了差錯，「西羅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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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迦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對於一個朱顏粉面的入門級帥哥來說，西羅也太過低調了。這或許是件好事，因為一聽這男孩開口，埃迪迦就本能地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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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桀驁不拘又偏偏扭扭捏捏，就好似——對了——摩尼特的性轉版本。只見十四班的西羅同學漲紅了臉，小聲說道：「老師，我的工具在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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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特樂沒生氣，「去拿吧，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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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羅點點頭後飛快跑了。小班教學的目的本就是為了讓每個人都能被充分關照到，喜特樂也就暫停教學，和同學們隨便聊聊他對藝術感興趣的原由——因為小學老師說他蘋果畫得好。2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DWIUDh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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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西羅還是沒回來，他又開始講他在梅凱利斯半工半讀被吉塞特人剝削的奮鬥史。2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bjmyosK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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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特樂老師心酸地痛罵：「那些大鼻子星人啊，一百塊就想買我辛苦畫一星期的畫。還打擊我的創作信心，叫我去當建築家。呵，建築家！你能相信嗎？！就是那時候開始，我明白了有錢人都不是好東西！」掏出手帕，擤完鼻涕，鼻毛銀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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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後西羅總算回來了，滿頭是汗，他仍撅著悶悶不樂的嘴，眼神中卻是難以掩飾的慌張，他說：「老師，我的工具不見了⋯⋯！鉛筆、顏料、刷子⋯⋯全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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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特樂嘆了口氣，「那你先向其他同學借吧！待會和你顧問老師⋯⋯大根對吧，和他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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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矮小的男孩回到座位，向左手邊的不知是蘿絲還是薇絲問道，「能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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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蘿絲扯了扯嘴角，沒有轉頭就將隨便一支筆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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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西羅也不適應地向人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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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所有學生都鉛筆在手，喜特樂也總算能開始上課，「今天就讓我們來學習人體構造。」他拿起一根白色粉筆，短短一分鐘就在黑板上畫出了一個長手短腿的肥胖男子，「這，就是最常見的人。」他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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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開始，埃迪迦漸漸掌握了七三分的黃金比例和腸肥腦滿不帶骨頭的細膩手法。臉那更是重點，越抽象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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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學生之中，時不時單獨指導，但更多時候是給集體講解他的藝術理念，他說：「不理解藝術的人會說我臉盲⋯⋯我不是臉盲！而是將天人合一的觀念真正融入到繪畫之中，以形寫神，傳達內心最自然最真切的感受！藝術啊，說到底是主觀的！」他點點頭，然後想到，「除了現代藝術，那全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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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公學的學生都挺好學，尤其辛苦一週後畫畫也成為一種享受。若有人適時走過307教室、望進窗戶，那便能看見一個個埋頭苦幹的腦袋——除了西羅那邊，卻是狀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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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卡嚓一聲，是西羅鉛筆斷了——「能借我⋯⋯」——沒讓他說完，蘿絲就不耐煩地將削筆器遞出去——又是哐當一聲，它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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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故意的嗎？！」蘿絲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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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羅悻悻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小聲反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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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被你摔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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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羅撅著嘴，面對這樣的態度他也不願道歉。他在家也是個小王子好嗎？二人僵持不下，最終還是得由大人出面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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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吵架！和平共處，才能共同富裕啊！」喜特樂循循教誨，「老師我曾經也和你們一樣脾氣不好，直到我被梅凱利斯大學錄取，在繪畫中終於找到樸素安詳的幸福！還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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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憂鬱的面容，懷舊的角度下聲音竟也慢了下來：「⋯⋯顏料都被融化了，混合在一起變成奇異的顏色⋯⋯我帶著創作集慌忙趕去學校面試，在陌生的大城市中迷失方向，就在那時我撞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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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徹底著迷於自己的故事中，好一會後才從懷舊中回到現實。他萬分感慨道：「哎呀！如果不是因為那次短暫的經歷，我可能就不會被大學錄取，如果我沒被大學錄取，呵呵呵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出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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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想講的是，這世間萬物禍福相倚，因果互生，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顆冰淇淋是什麼口味的。所以無論面對什麼樣的現實，都要不驕不躁，用理想的目光去發現大自然之美，用享受的心態去擁抱諸神給予的命運。而藝術家的使命，就是將我們的認識具現化出來，將人性與情感傳達出去，去揭露天命的啓示，也引導普羅萬眾走上對真實、對美好的追求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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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條路就從對「人」的肖像畫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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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喜特樂老師的說服力極高，儘管這他的話讓埃迪迦聽的雲裡霧裡的，但埃迪迦確信是因為老師專業素養太高，無法降低至小屁孩的理解程度導致的。唉，還是自己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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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下來，喜特樂還算滿意學生們的成果，「不錯不錯！下課後你們回去對著課本的人體模特繼續練習、繼續修改，下週把這幅畫交上來就當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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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薇絲開心地拍馬屁：「喜特樂老師你真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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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也很認可，在積累了無數作業後，這喜特樂的大嗓門宛如喜鵲報喜、餘音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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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你們學業重，但我的作業還是得好好完成啊！畫畫有沒有用心我一看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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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下課了，喜特樂沒有立刻離開，他還想多享受幾分鐘和學生們的侃大天時光，剛好蘿絲薇絲又對地位高的成熟男人格外感興趣。她們半邊身子都掛在教師桌邊，邊說邊用手指捲著頭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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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老師，你的生日是哪天？」
「老師，你的辦公室在哪間？人家能不能去找你呀？」
「老師，週末有什麼計畫嗎？要不要和我們出去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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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特樂的憨笑從期待漸漸變得扭曲，「⋯⋯女孩子還是矜持一點好。」他奉勸道，話語中壓制不住對社會道德退化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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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薇絲卻沒有絲毫自知之明，繼續用銀鈴般的笑聲摧殘男人，「呵呵呵，老師你好保守喔～」「好性感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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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特樂被困著，埃迪迦的處境也沒有好到哪去。如今他是深刻後悔反悔自己的沒勇氣，竟在這個離教師桌最近的位置坐下了。只要老師還在，他就得時刻提心吊膽。不過就算老師不在，他的表現也沒有任何區別，除了內心活動能減少幾千字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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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埃迪迦想，如果班上的女同學真想為女性爭取發聲，那她們應該先剝奪蘿絲薇絲這對姐妹花的聲音。心不在焉地看著書，大腦神經能接收到的卻全是那十一年來不變的「哈哈哈～」「呵呵呵～」「欸欸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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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想宣告天下、告訴全班同學、讓真相大白於光——這兩個看似甜美笑容可愛聲音嬌媚朋友遍天下的雙馬尾姑娘實際是、實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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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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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從未對他做過不義之事，反倒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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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起了，他真的是意外說出那句話的嗎？會不會他內心深處是真的想詛咒蘿絲？而他只是沒留神，讓日夜所想不經意脫口而出？他也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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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上課鈴聲再次響起，大根老師踩點走進教室，這才解救了被未成年少女性騷擾的喜特樂。但埃迪迦的苦難還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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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再見！不要忘了人家唷！」將令人憎惡的聲音拋在腦後，喜特樂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魔窟——只有埃迪迦，還是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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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g：寫到這章才想起西羅。哇還有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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