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厄》 - 《第一章──第六話》

夜幕降臨，替整座校園披上一層朦朧的詭譎。

無人的學區，宛如幽靈都市般，瀰漫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此刻，在一片死寂裡，卻迴盪出不合時宜的腳步聲。

兩名少年，頭頂一靛一褐，他們分別是藍和卡齊。

卡齊匆忙地東奔西跑，像是在尋找著甚麼，藍則一如往常地，表現出與對方截然不同的神情。

「是這邊！不是……啊！一定是那邊！嗚，又錯了……」

屢次碰壁的卡齊略顯沮喪，但即便如此，他依舊堅持不懈，繼續拼命地尋找著某個東西，與此同時，藍停下了腳步，開始觀察著四周。

但為何這種時間點，兩人還會在校園呢？

不久前，一位自稱「喬菈」的女學生，在圖書館找上兩人，並且尋求協助，而協助的內容，是將對方的一封情書，交給軍班隊長──唐羽。

據其所言，唐羽每天下午會固定在一個名叫「軍機廠」的地方練習。

雖然不曉得喬菈的下午，究竟是否包含晚上。

但現在回頭就太可惜了，我絕對要堅持到底！

卡齊這麼想著。

即使這麼想著，卻無法改變一件十分絕望的事實。

嗯……那盞路燈，我是不是已經看到過五遍了呀？

「這次一定沒錯了吧！啊……又錯、欸？藍同學？」卡齊轉過頭，發現藍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像是正盯著某種東西。

藍抬起手臂，往自己眼前方向一指，卡齊的視線也隨即跟了過去。

那是一面牆，貼著一張大大的「校園地圖」

「哇……原來有地圖呀，啊哈哈哈……」

卡齊發出有些尷尬的笑聲，可沒過多久，他便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欸欸欸！」

藍又趁對方不注意時，自行前進了好幾公尺。

「等我一下啦──」

□

烈火，正毫不留情地吞噬著一切，整座軍機廠，被一抹刺眼的紅給佔據著。

凱勒和唐羽坐在離火勢最遠的角落，縱使知道二樓有條通風管道，他們也不願鋌而走險，畢竟現在往濃煙聚集處走，根本上，就是在加快自己死亡的速度。

只不過兩人的冷靜，冷靜到有些異常的地步，彷彿看透了生死，毫無波瀾。

雙方沉默地望著，那團步步逼近的火堆，壓迫感也逐漸地放大。

傾刻後，凱勒決定將整起事件的始末，給一五一十地告訴對方，從胡昇通報顏青的計畫，到方才潛入此地的整段過程。

只不過，始終有個問題讓他若有所思。

與其將話藏在心裡，不如現在就直接說出來，更何況，他們能否撐到救援的到來，那都是一大問題。

「雖然收到的消息是這樣，但我覺得顏青實際上想剷除的對象，不只是你，而是我們，又或者說，最主要的目標，其實是我才對。」

回想起開學這三天，凱勒訓斥顏青的次數，近乎是一天一次了，而且不僅如此，對方與唐羽的勾結，僅僅只有今天中午的「食堂紛爭」

雖說是勾結，但兩人當時，根本沒有實質接觸到對方。

怎麼想，都不會是衝著唐羽。

「抱歉，會有現在這種局面，都是我的問題。」強烈的自責感，頓時湧上心頭，凱勒抱緊雙腿，頭也不自覺地緩緩垂了下來。

唐羽靜默了片刻後，隨即開口問道。

「你有想守護的人嗎？」

……

凱勒沒有回應。

唐羽長嘆一口氣，接著便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他曾經的故事……

◇

五年前，我與一名女孩相識。

我們經常相約在附近的公園玩耍，現在回想起，有一場如天真爛漫的夢。

但我深知，我們不被允許有任何的往來。

可那些階級制度，又怎能約束我們之間的火花呢？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墮入愛河吧。

她的笑容，依舊清晰，我永遠不會忘記，與她共處的時光。

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我們被發現了，並且很快地，有一幫人要將她帶走。

當時的我想衝上前，卻被那些傢伙給強行架住。

明明心中非常憤怒，但我與他們實力差距過於懸殊。

我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她，從我的視線裡，一點一滴地，永遠消失。

後來，我一無反顧地接受家族對我的期望，也就是成為一名軍人。

因為我痛恨當初那軟弱的自己，未能保護她的自己。

為此我不斷地磨練，期盼那一天，我們的再次相遇。

而這次，我也能無畏地站出來，為她擋下所有，想再次拆散我們的事物。

◇

「你也有想守護的人，所以才會那麼努力，對吧？」

……

凱勒抬起了頭，不知所措地看向眼前這名真摯的黑髮少年，這是他頭一次，感受到來自外人的真誠。

也許正因如此，凱勒終於放下多餘的戒心。

「我想守護我的家人。」簡單的一句話裡，富含說不盡的情緒。

「為了能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我來到這裡，但是……」

凱勒遲疑了一下子，但很快地便繼續說道。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我別無選擇，如果我違反約定，就會失去一切爭取到的事物，所以我總是在猶豫，猶豫究竟是該為了自己的利益，放任那些傢伙傷害大家，還是……」

「你已經在這裡了，不是嗎？」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將凱勒拉回現實。

望向周遭，整座軍機廠，早已被炙熱的火海給淹沒，只剩一處狹小的空間，還沒被它貪婪地消化掉，那便是兩人現在所坐的位子。

「不管今天兇手是想殺我，還是你，能夠願意為了不曾有過交集的人，幾乎做到捨身取義，這就足以證明你心中真實的想法了。」

或許是這麼一回事吧，如果我完全不在意的話，大概，我現在正待在家裡，等待著明天的到來，然後繼續重複每一天做的事情。

然後，又是好幾條生命迎來終點。

這樣子的虛無度日，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凱勒的思緒，如同絲線般地糾纏在一塊。

「辛苦了，活在被他人誤解的世界，扮演著與自己完全相反的角色，這樣的生活，我也覺得很累。」

在食堂裡，唐羽與之對話時，感受到對方談吐間，並未參雜任何慕名而來的無知；也沒有任何渴望攀附權貴的虛偽，那是在這所學校裡，為數不多的清醒。

「總之，能夠認識你，是我的榮信，只不過相見恨晚呀，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結交一位摯友，多多少少都覺得有點可惜。」

突然，一陣尖銳的摩擦聲，衝破烈焰，傳到兩人的耳中。

是閘門，閘門啟動了。

像是在回應著唐羽的遺憾，厚重的閘門從一條隙縫，漸漸擴大至完全展開。

凱勒和唐羽，原本已經做足，命喪黃泉的心理準備，但能夠安然無恙地走出這裡，還是他們最希望的結果。

剎那間，所有的紅光，被一道道強力的細水霧給撲滅殆盡，待煙霧散去後，兩人走出被燒成焦炭的軍機廠。

外頭，軍班隊員各個心急如焚，而當他們看見兩人，平安無事地走出火場，這才放下一直懸著的心。

凱勒深呼吸著，雖然空氣中還混雜著強烈的燒焦味，但跟幾分鐘前的空氣相比，這簡直是珍貴寶物。

「老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凱勒注意到聲音的來源，那是自己的風紀委員幹部──胡昇。

胡昇邊跑邊呼喊著凱勒，接著便像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筆直地朝對方撲了過去，那重量和速度，就算撞不死人，恐怕也會內傷。

「阿胡！等等等等……啊！」凱勒站在原地不斷揮動雙手，大概是想藉此讓對方煞車，可是很顯然地，一點效果也沒有。

凱勒被硬生生地撲倒在地。

「我、我以為老、老大要死了！嗚嗚嗚！」胡昇緊緊地抱住對方，並且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

嘗試將其推開，但胡昇的等級，現在的凱勒，根本抬不動。

最後，他選擇任命地躺在地上。

望著漆黑一片夜空，心中充滿著諸多的不安。

今後，該怎麼辦呢？

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唐羽，兩人十分默契地對上眼，接著雙方都欣慰地笑了笑。

或許，這是個好選擇吧。

□

「這裡是哪裡呀？」

藍和卡齊「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抵達目的地──軍機廠。

不過實際上，這裡是背面。

踏上早已被開啟的逃生梯，彷彿有人刻意為了兩人準備。

進到軍機廠的二樓，裡面只有一些電子設備所顯示出的微弱光源，但對藍而言，即使全黑也不成問題。

經過一間又一間的機房，藍從頭到尾的步伐，不帶有一絲一毫的遲疑，簡直不像是個剛轉來的新生。

「藍同學果然很厲害呀──」卡齊一邊感嘆一邊點著頭。

從開學到現在，已經慢慢習慣，對方各式各樣的出其不意，雖然只有三天。

但是這裡到底是哪裡哇？

「到了。」

「哇啊啊！」

現在這種幾乎全暗的環境下，忽然蹦出一聲，平時不常聽見，加上又是這種缺乏感情的聲線，只要是個人都會嚇一大跳。

而卡齊便是那個人。

兩人面前，是一扇充滿科技感的鐵門，一旁的牆壁上，則有一台感應面板，雖然亮度很低，但隱隱約約還是能夠看見，鐵門的上方寫著「主控室」三個字。

藍從口袋，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儀器，卡齊沒有見過，更不知道它的功能，只知道對方朝感應面板的方向，按一下儀器，接著鐵門就被輕而易舉地推開了。

走進主控室，視野瞬間變得燈火通明，裡頭除了有許多精密機器之外，最吸引人的，莫過於，佇立在牆壁中央的超大型螢幕，和正下方，密密麻麻的裝置。

「信。」藍用著簡明扼要的說話方式，向卡齊索取信封。

這次沒有被嚇到，哼哼！

卡齊滿臉得意。

從口袋拿出準備已久的信封，接著遞了過去。

藍接過信封後，將其貼至某個面板上，然後開始熟練地操作著。

螢幕不斷穿插各種畫面，最後停留在一行「輸入成功」的提示。

雖然不知到剛才發生甚麼事情，但應該是情書的內容被傳送上去了吧！

卡齊正在思考著任務是否完成，而反觀藍……

「欸！好過份，藍同學又偷跑！等等我啦──」

□

古色古香的木質櫃子，擺放著烙有歲月痕跡的書籍。

深色系的光滑木牆，暗紅色的絲絨地毯，淡橙色的光源色調。

這是一間再好不過的書房。

沙發椅上，一名少女正仔細地閱讀著，她有一縷整齊潔淨的烏黑短髮，配戴一副圓細框眼鏡，從裡到外散發著文靜與優雅。

少女便是向藍和卡齊尋求協助的女學生──喬菈。

砰！

綠髮少年粗魯地撞開房門，隨後與反應淡定的喬菈對視著。

墨綠色的猖狂髮型，臉上各處的穿環，他是風紀委員幹部──顏青。

「他媽的，你不是說都已經計畫好了嗎！為甚麼凱勒唐羽和那個藍頭髮的都還活著啊！」顏青氣憤地質問著，喬菈則不慌不忙地闔上書。

「看來，有人把病毒給解決了。」端起一旁的茶杯，小啜了一口。

「你這話甚麼意思？」顏青被對方輕浮的態度，搞得有些不耐煩。

「我的推測是這樣，那個叫做藍的新生，識破我們的計畫了。」

「你想一下，剛才有看到他從大門走出來嗎？」

喬菈一問，顏青便開始回想幾分鐘前的事情。

那時，他就待在軍機廠的不遠處，望著一群人手忙腳亂的軍班學生，就算把滅火設備帶過來，對於啟動閘門，根本無濟於施。

但忽然，閘門就這樣打開了。

「沒有，只有凱勒和唐羽。」

喬菈從容地用著小湯匙，攪拌杯中的茶，而此時的顏青恍然大悟。

「那傢伙……我一定要殺了他！」綠髮少年低吼著，彷彿嗓音都快撕裂了。

手臂上的青筋開始不斷地跳動，似乎還能瞧見頭頂，飄出象徵憤怒的黑煙。

顏青奪門而出。

「未經許可貿然行動，可是會惹老大生氣的喔。」喬菈向外喊道，並且起身闔上房門。

隨後，黑髮少女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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