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劫【重編版】 - 間章伊人念愁

在東黎行府和北際行府之間，有一座巨城矗立，經歷百年不倒。

北境廣闊，大致可分東西兩邊，中間以夔山為界，夔山以東為平原，屬河流密集之地，有三條河以北至南的形式流向東海，這座巨城便臨東海之濱，立於三河匯流入東海之地，因此，此處既是東黎行府抵擋海盜的軍事基地，亦是扼守北際行府水路出東海的最後一關，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東黎行府由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島嶼組成，群島南方自商朝立國之始一直是海盜猖獗之地，故東黎行府總護一職多為擅長海戰，能抵禦南方海盜侵襲之人。

若說到海戰，中洲有一個繞不開的姓氏，其家主更是有「蘇海王」的稱號，也是這座巨城「鎮海城」的太守。

鎮海蘇氏家主，蘇海王，蘇奕晨。

說到這圖騰是【九尾狐】的鎮海蘇氏，便不得不提到他們的樣貌，相傳蘇家流著上古異獸九尾狐的血統，因此蘇家子弟往往擁有著美型之貌，男子氣宇軒昂，女子傾國傾城。

君不見蘇海王，都快五十了，可相貌還是跟二、三十歲男子無異。

說到這蘇海王，便值得說道說道了，在二十多年前的靖武起事中期，蘇家加入了「古城王」，也就是與靖武王同盟的陣營，是古城靖武同盟勝利的不二功臣，名聲只在鎮國公姜鎮國，廢公風逸羽等廖廖數人之下，就算後來古城王在醉花樓中死去，可蘇家仍是得到了靖武王，也就是當今聖上的重用。聽說，當年海王父親去世時，聖上還特意穿上白色喪服，在永京向東北巨城的方向遙遙一拜。

靖武二年，海王之父病逝，南方海盜們聞信便開始向北方侵襲，更一度逼近位於東黎行府中部的儒教聖地，聖書城附近。

結果，剛任家主的海王臨危受命，帶著戰船七十餘艘，一舉大敗南方海盜，勢如破竹，更一度收復東黎行府南部。

以此一戰，確立了蘇家還是那個海上無敵的蘇家，蘇奕晨從此也被稱為了蘇海王。

……但可惜五年後，血匪首崛起，重新奪回了南部群島，但那都是後話了。

海王除了打海戰厲害之外，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和妻子間的逸聞——

他的妻子是當今北際行府總護，伏羲古城太守寒通鷹的妹妹，聽說兩人在幼時便傾心相愛，由於寒家的圖騰是寒鷹，因此她又被稱為鷹女。

於是，東黎行府又有東黎海王豪氣橫，一見鷹女不復還的笑談。

更聽說，海王的妻子在病逝前獨愛城郊外一湖的景色，於是海王大手一揮，在湖旁建了新府，後來其他官員富商也開始往那裡搬，後來成為了巨城新城區的雛形。

這座湖後來被命名為：焚花湖。

焚花湖內有一亭，名曰炙歌，亭中放著一琴，則名靖雪。

皆以蘇海王的女兒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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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海城中誰人不知，焚花湖中，炙歌亭內，仙樂飄飄處處聞。

就算妻子只生了四名女兒，而且她亦於四年前病逝，蘇海王也沒有續弦，相反視四名掌上明珠如珠如寶。

這海王膝下四女，各擅勝場，但都有一個共通點，無一不是才藝超絕之人。

長女焚花，擅譜曲。

二女炙歌，擅寫詞。

四女靖雪，才華雖不如三位姐姐，但對古董、樂器等獨具慧眼，乃世人公認的樂器大家。

蘇家四女中，以三女身世最奇，聽說她出生之時體弱多病，海王之妻為此憂心至極，碰巧一名雪藏山僧人路過，只是道：「此女大善，請以梵音律之。」海王之妻聞言，便日夜為三女頌念經文，不久後果真不藥而癒。

後來，海王之妻知恩圖報，便將三女的名字改為了梵音。

而三女梵音，後來超凡入聖，成為了世間少有以樂入道的煉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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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時，焚花湖炙歌亭中，蘇梵音席地而坐，手中輕彈靖雪琴。

靖雪琴此琴取秋鱗谷的上等谷木製成，本就天賦絕佳，更由蘇靖雪這位樂器大家親手製作而成，再加上蘇梵音這位才貌雙絕的煉氣者所彈奏，一勾一彈，皆是梵音。

陣陣梵音，蘇梵音所彈奏的正是由焚花所譜，炙歌所詞，名動中洲的《伊人念愁》。

伊人彈奏伊人念愁，自是有其所愁所念。

念剛上京述職的父親。

愁那已遠嫁南方的大姐，爹應該和她見上面了吧？

念那半年前下嫁給名門子弟，正和二姐夫如蜜似漆的二姐。

愁那往聖書院去的四妹。

更念那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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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陰風吹過。

梵音眉額低垂，屈指輕彈，音律化劍，氣度凜然。

屈指再一彈，萬劍如箭發。

一個男子忽地冒出，一身黑衣，氣宇軒昂，看著像個斯文書生，臉上卻帶著如同街邊混混調戲民女般的壞笑，他就站在那裡，靜待劍氣光臨。

不過三十丈的距離，男子才剛眨眼，劍氣便至。

可梵音按捺不住，再一彈，劍氣便如風散。

男子帶著壞笑，往蘇梵音走去，一邊張口說道。

「喲，妹子挺閒哪？在這裡彈琴啊？」果然是那混混般的語調。

梵音神色不變，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決定無視前六個字。

「鬼先生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被稱作鬼先生的男子只是報以一笑，隨即大剌剌地坐在梵音的旁邊。

梵音皺了皺漂亮的眉頭，只是將身體微微拉遠，但沒說甚麼，轉頭看著鬼先生，看他有甚麼鬼話想說。

鬼先生卻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盯著她，像是欣賞著甚麼，看得梵音潔白的臉龐微微出現紅暈，暗自後悔今天應該用一下二姐送的眉黛的時候，他才開腔道：「……你胸脯是不是又大了？」

清脆的「啪」一聲，鬼先生臉上多了一個紅色的手印。「你再接著說的話，下次迎接你的就是滿天的劍氣。」梵音如是說。

鬼先生甚麼都沒說，只是又發出他混混般的笑聲。

梵音死死盯著靖雪琴，是真的想彈一首《孤兵陷陣》殺人於無形中了。

但鬼先生嘴上的便宜都佔完了，他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接著道：「你怎麼送給我弟弟那玩意？」

梵音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地重覆道：「『那玩意』？你認真的？」

鬼先生作不解狀，奇道：「我本以為你會送點別的，確實沒想到會送一塊冰。」

梵音這回是真的氣著了，轉過頭來，怒道：「一塊冰？姓鬼的，那是一塊寒鐵，一塊正正宗宗的千皚山寒鐵，還是垂劍型的，天生適合鑄成佩劍那一種！」

「我不是在北方長大，你知道的。」

聞見此言，梵音只是沉默了一刻，還是一臉慍色地解釋道：「寒鐵本來就只在千皚山能出產，天生具有靈脈，有製成法寶的潛質，它天生帶有令人難以接近的寒氣，亦很難被改變形狀，因此難以被製成武器，然而這塊寒鐵卻是天生的逸材，本身形狀就適合被製成劍類武器——等等。」

梵音盯著鬼先生臉上掩不住的笑意，一臉狐疑地道：「你裝的？」

「我想多聽下你說話嘛。」

清脆的「啪」一聲，鬼先生另一邊的臉上又多了一個紅色的手印，兩邊雙開花，看著蠻喜慶的。

梵音輕呼一口氣，臉上有點燙。

鬼先生輕撫臉上兩塊紅腫，心想這妮子怕是會有一陣子不想主動說話了，便主動說道：「我是知道那是塊極品寒鐵啦……但為甚麼這玩意才是件從七品法寶？」

法寶通靈，有各式各樣的功能，但終有其權能的高下，為了鑒別法寶高低，人們便建立出與道紋品階相似的法寶品階。

梵音憋屈了好一會，才說道：「……如果由一位擅長鍛造劍類法寶的大師操刀的話，恐怕成為四品，乃至三品法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鬼先生揚著眉頭，大概知道之後就是「但是」了，於是便接道：「但是？」

梵音瞪了鬼先生一眼，警告他別隨便插話：「但是，鍛鍊這極品寒鐵的，卻只是一個巧合尋到這寒鐵，鍛劍技巧一般，甚至還不懂將之製成法寶的普通鐵匠。」

鬼先生恍然大悟：「那人不懂鍛劍整脈，於是那塊冰就變成一件從七品法寶……」

「是寒鐵……唉，當我買下它時，它只是一件連法寶也不是的普通武器，我花了好幾晚……咳。」梵音自覺失言，輕咳了一聲。「我用了一點時間，就把它的靈力迴路理順，再進行賦靈，變成了一件從七品法寶，雖說寒氣侵體的問題還在，但正好適合你弟弟用。」

鬼先生下意識想笑，但在蘇梵音凌厲的目光威脅之下，他正竭力地控制自己臉部肌肉。

「呵…咳，但你為甚麼要費那麼大的工夫去弄一件法寶……噢。」

鬼先生輕皺眉頭，喃喃自語，突然靈光一閃，隨即笑了。

「……你不是送給他，你是送給我的。」

梵音嘴角輕輕一勾，而鬼先生則道：

「……寒鐵雖是萬中無一的逸材，但都會因愚蠢的鐵匠而蒙塵。」

梵音微笑，接道：「而不使寶劍蒙塵，才是一個使劍者該盡的責任。」

兩人相視一笑。

「當時我給我弟的時候，他雖然還是那老樣子，但我敢說他其實很開心。」

「你又不是你弟肚子裡的那條蟲，你怎麼知道？」

鬼先生想起甚麼，笑容染上苦澀之色，道：「我倒想……知道他在想甚麼。」

梵音看著他，心中一動，一種道不清的情緒隨即充塞她的內心，纖纖素手忍不住往他伸去。

鬼先生此時卻抬起頭來，臉上蘇梵音打出的手印已經非常紅腫，他一臉認真地說道：「我現在去集市的話，肯定能騙到很多小孩的錢。」

蘇梵音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看著她的笑容，也笑了，喃喃低聲的道：「笑了就好了嘛，平時板著臉的多難看……」

「你說甚麼？」

「甚麼也沒說。」

他一臉溫柔的笑著，不知何時，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當初那壞壞的笑容已經暗地褪去了。

——也許是因為這個笑容吧……

蘇梵音好像有點看出神了。

兩人對望了好一陣子。

直至他好像聽到了甚麼，那笑容隨即又變成了流氓式的笑容。

蘇梵音也迅速板回了臉。

他站了起來，說道：「那我還有事做，先走了。」

——那你甚麼時候再來？蘇梵音想這般問，但說出口時卻變成了另一個話：「你不會再來了吧？」

他看著她，臉上壞笑依舊。

「抱歉，我會再來的，直到你真的不想我再回來為止。」

一陣陰風吹過，他來過，卻又走了。

蘇梵音想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好一會。

然後又重新低頭。

屈指一彈。

彈的還是《伊人念愁》。

但所愁所念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最近在想要不要改成星期日更新。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Sd42COOB

感謝認真畫圖的繪師 @prod.ki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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