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02
一路上，丹思山向四人介紹自己的身世。
丹家好幾代以來，都定居在太原西城做布料的買賣。丹思山繼承祖業，如今事業不但流通整個大唐天下，也透過絲綢之路傳到西方，成了太原西城富家之一。
「只可惜，戰亂不斷，有些地區的路被封，貨物常常丟失，連人能不能平安回來都是問題，交易不比以往的繁榮，唉……」丹思山哀嘆著。
「若如此，太原豈非危險？」流莽問。
「時好時壞，所幸對生意沒有太大影響，畢竟是大城，貨物交易還是會在市集進行……這兒就是丹某私宅了。」
馬車停下來後，丹思山立刻就朝眾人介紹指引。大廳站著一名婦人迎接，婦人身後站著一男一女，手邊還牽著約十歲左右的男孩。
「你們爹爹回來了。」婦人說，原本牽著手的男孩立刻開心跑去，撲向正走進門的丹思山。
「爹爹！」
「哎，煜秋，今日這麼早就來迎接爹爹阿！」丹思山開心抱起男孩說。
「爹。」年輕男女也紛紛向丹思山行禮。
「老爺，您回來了，參拜辛苦了。」婦人也一抹開心笑容迎接，丹思山將男孩放下，讓婦人牽著，「這幾位是？」
「阿，這幾位是我在佛光寺遇到的旅客。他們沒有決定落腳之處，我便招待他們了。各位，這是丹某小妾胡氏，兒子煜南和女兒詩桃，這是小兒煜秋。」丹思山一一介紹，一行人紛紛行禮。
「阿彌陀佛，貧僧少林寺弟子行楷，承蒙丹失主的收容，貧僧等借宿一宿，打擾各位還請見諒。」
淨湖說著，一抬頭卻發現眾人的臉色突然有變，尤其是胡以香，似乎一臉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般難看。他們還在困惑，丹思山卻立刻湊上前。
「別說一宿，多久都沒問題。來來，各位請進吧！」他熱心的招待，淨湖和流莽互看一眼。
「要不，俺隨意找個地方過夜便可……」流莽說著轉身準備離去。
「不不，沒事兒，丹某也不是第一回請人留宿，他們也早司空見慣。各位坐。」丹思山招待各位坐下後，自己也坐到主位上，淡若自如的喝了口茶說，「他們應該是看到行楷師父訝異著。」
「貧僧？為何？」淨湖一臉不解。
「正確來說，是師父的紅眼。」丹思山嘆了口氣，「我們丹家世代都會有一個孩子遺傳雙紅眼。相傳是因為祖先們從事打獵，染上太多鮮血才導致子孫傳承。祖先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什麼徵兆，做了許多試驗，卻沒有任何發現，挑選的子孫也幾乎沒有什麼共通點，且每代都只有一位。未必是直系血親，父親那輩是小姑所有，我這輩則是一位遠親堂哥。擁有紅眼的孩子也跟一般孩子沒兩樣，也不會有好運或厄運。彷佛就只是在警惕我們，不要再做無謂的殺生罷了。從丹某往上數四代，便從打獵改行做紡織賣布匹，紅眼睛的孩子還是存在，但顏色已不比以往的鮮豔。」
說到這，眾人看向淨湖的雙眼，這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方才在佛光寺，丹老爺曾對淨湖喊了聲我兒……」隗昕提起，丹思山再度重嘆一口氣。
「十八年前，丹某的妻子生下一名紅眼兒子，但卻被當時的小妾忌妒偷走，從此下落不明……敢問師父今年貴庚？」
淨湖沉默良久，「今年恰好十八。」
一聽，丹思山更加開心了，「那……」
「老爺，請等會兒！」胡以香突然開口，但似乎發現自己太過唐突，就連自己的孩子們都像是嚇到般看她，慌張的面孔硬是擠出笑容，「這位師父只是湊巧擁有一雙紅眼，怎能肯定是姊姊的孩子呢？」
「貧僧也這麼認為。」淨湖起身豎掌，「貧僧雖說是一介孤兒，但身上沒有任何信物，只憑這雙眼實在無法讓眾人信服。」
一聽，丹思山連忙站起身，「但師父也說今年已十八，正巧我的孩子也是在十八年前失蹤。如今世上幾乎沒人擁有紅眼，這麼多地方相符，怎可能有錯？」
「既然如此，做個實驗如何？用自古以來最無法切斷的聯繫……」流莽晃著手中茶杯，一手指指向淨湖，「滴血認親。」
「這……」胡以香慌張的想在找其他解釋阻止，丹思山倒是從容不迫。
「流公子說的對，滴血認親是最有力的證據。來人，去準備水來。」他吩咐完下人後，看向淨湖行禮，「行楷師父，丹某尋子已十八年之久，無論結局為何，還請師父看在丹某思子之苦，賜予一血，以求真相。」
淨湖沉默思考，胡以香看著趕緊又湊上前。
「老爺，人家師父可是神佛化身，怎能如此輕易就傷人體膚？這樣有些大不敬……」
「我知道，但我實在無法放棄任何可能性，大不了折壽償還便是。」
看丹思山已經連折壽這等嚴肅的誓言都說了，胡以香實在無法再找理由說服。
「施主嚴重了，區區一滴血，貧僧獻出便是。」淨湖行了禮，「只是不知，若這血緣將施主與貧僧相連後，施主是否對貧僧有何要求？」
「這事自然是大喜，丹某定會每月向佛光寺祭拜香花鮮果，開辦粥廠賑濟貧民。屆時也請師父認祖歸宗，回來與丹某享天倫之樂。」
此話一出，淨湖更加沉默不語了。丹思山擔心對方會拒絕，看下人端來了水，又叫人端了出去。
「此事不急。」他看向錯愕的人，向流莽等人行了禮，「今日是丹某唐突，師父可多加考慮。不過丹某也是誠心想招待各位，想必各位遊歷奔波也累了，丹某已叫人備好素餐和客房，各位可先用餐，好早些就寢。」
「也好，今日爬了五臺山好幾趟，早餓了。阿，有沒有準備酒好下飯阿？」流莽厚著臉皮說。
「自然有，各位，這邊請。」丹思山一點也不介意，笑了幾聲便在前方帶路，胡以香也跟著。
看著淨湖還有些猶豫不前，淨鵲走上前，輕扯對方的袍子。
「淨湖，還好嗎？」
他愣上會兒，「……沒事，走吧。」
「嗯……」淨鵲點點頭，低下的眼卻有一絲落寞。
一旁安靜看的隗昕有些不安，他靠向流莽低語。
「流大哥，這樣好嗎？」
「什麼？」
「若淨湖與丹老爺證實有血緣關係，那淨湖不就得留下了？」
「若真有血緣關係，就表示這裡是他的歸處，那不是極好？」流莽看著人欲言又止，「先是被佛光寺出身的道空師父撿到，如今又在佛光寺遇到生父，這一切都是緣份阿！」
他說的大聲，走在前方的丹思山贊同般點頭。
「是的是的，丹某擇日定會去向佛光寺，感謝神佛的庇祐。」
但走在後方的淨湖卻不發一語，淨鵲低下的眼眸也失去些許的光彩。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ByHlIi6n
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1bR9riMOt
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qK81JDO2
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UfFBzOaH
用過晚膳後，一行人回到準備好的客房休息。得知丹府有設一佛堂，淨湖向對方借了點時間，便在那兒做晚課。
但今晚卻怎麼也靜不下心，短短的經文念了三回還是覺得心不在焉，他索性停下休息，一雙紅眼直視燈火中的神佛。
「誰？！」女人的驚呼聲響起，淨湖緩緩轉頭看去，是名一身白衣、抱著嬰孩的女子。
「失禮。」淨湖趕緊起身行禮，「貧僧為少林寺弟子。今日承蒙丹施主招待，在府內留宿一宿……」
女子逐步靠近，好奇的打量，淨湖也不介意，只是注意到女子似乎有些歲數，簡單盤起的頭髮有些不齊，但不至於雜亂，臉上一點脂粉也沒有，素淨白皙的婦女令他有些懷念，卻又感到有些詭異。
「原來是師父阿……」似乎已經確認對方身分的婦女，不好意思笑了笑，退後幾步行著優雅的微蹲禮，「信女姜雅琴，這是信女兒子，丹煜煌。」
「咦？」丹思山不是才叫他這個名字嗎？怎麼婦人手上的嬰孩也叫這個名字……
但他一看到對方懷裡的嬰孩時，更是一愣，布料裡包裹的，只是縫上紅色鈕扣當眼的布娃娃。
「我兒阿，遺傳夫君家世代的紅眼，雖說與常人不同，但也沒什麼異樣，身體強健的很呢！只是不知為何，一到傍晚就會大哭，每每都要抱來這佛堂，他才會安定下來，想必這裡的神佛也來幫我哄這孩子了吧！」姜雅琴說完笑了幾聲，淨湖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出，突然對方的手撫上他的臉，「說起來，師父也有雙紅眼呢。可夫君說，每代都只有會一名子孫繼承，你……」
「雅琴！」門口傳來男子的喊叫聲，丹思山連忙衝了進來，「你怎麼又不跟我說一聲，就跑到這兒？」
「因為煌兒一直在哭呀，只有來這兒他才會安靜的。」姜雅琴邊說邊把懷裡的布娃娃抱到對方面前，「看，他現在睡的多香，噓！小聲點，若吵醒煌兒，我必修理你。」
「是是是，夫人，我錯了。既然兒子睡了，你不如也趕緊抱回房裡吧，要不抱著晃著吵醒他怎辦？來人，送夫人回房。」丹思山順著對方的話繼續說，彷彿已經理所當然。
姜雅琴一愣，聲音立刻放輕，「對對，我要輕點慢點，才不會吵醒我家煌兒……」
她邊說邊抱緊布娃娃，跟著一名婢女離開佛堂。
「讓你見笑了。」丹思山看向淨湖，露出尷尬的笑容，但淨湖沒有心情跟著笑。
「她…難不成……」
丹思山收回笑容，長嘆一氣。
「內人本來是很開朗的婦人，她擁有婦人該有的三從四德、勤儉持家，就連我納妾也都以包容之心接納。當初她生下你，一看到你的紅眼，便大聲嚷嚷這是我倆的孩子，興奮地到處宣傳，有次還差點把你摔扔了。」說道這，丹思山笑了幾聲，卻又立刻垮下，「但卻沒幾日，雅琴還忙著做月子，當時一名新納的小妾心懷不軌，將你偷走放到河水流。之後，雅琴就瘋了。整天抱著當初做給你的布娃娃，認做是你。我們也怕她會再度受到刺激，便一直這樣配合她，索性人還是認得，生活方面也不太需要人幫忙。所以我想，若是你回來了，雅琴應該會恢復正常才是，但方才一看，卻完全認不得。」
淨湖聽的愕然，原以為自己不過只是普通一介孤兒，卻不想會是這樣……
「上天捉弄，讓你們母子倆相見卻不相識……阿，別擔心，丹某還是會好好招待各位到啟程那日，你且好好休息吧！」他長嘆一氣，離開佛堂。
淨湖看了看佛像，如果可以，他很想與神佛談論自己該何去何從，但佛像畢竟還是一尊石像，不太可能回應。嘆了口氣，晚課實在做不下去，他也不堅持，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向神佛一拜，便走了出去。
ns 172.69.59.43da2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