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楔：時空魅影 - ［卷三］第十一章．轉學生（八）

　　隔天，下午一點。

　　兩名徒兒同去訓練大樓選修課程的空檔，是虛梓白獨自一人的閒暇時光。

　　像是早有預感般，他去了圖書館人人忌諱的老地方，隨意捎上一支鋼筆和一本空白筆記，坐在落地窗旁的席位，單手撐頰地構思魔導器的整體設計，順便等待那一男一女的回覆。

　　那兩個孩子算是聰明人，善用他們手邊的資源，應當知曉他這時候的行蹤，也當知曉錯過這個時辰，就沒機會選擇放棄以外的可能。

　　攤開的白紙頁面上，標題寫下幾近失落的太古文字，左上角條列出幾項目標功效，預留了右上區塊，下半部分則是標註可能發生的副作用與編程錯誤。

　　紫紅瞳眸沉了下來，握著鋼筆的手靠在筆記角落。

　　防護型魔導器，考慮到重點防護的人體致死脆弱部位，比如頭顱、頸部、心臟等，成品戴在脖子上是最有效益的選擇。

　　但是，正也因為太接近瑪納的生成中樞，對配戴者的負擔將會大幅增加，魔導器的吸取係數需要調降，或增設一道編程，避免配戴者因流失瑪納的速度過快而休克。

　　畢竟，這是要造給一般人用的，他們大多無法自主操控瑪納，對魔導器的運作毫無抵抗力，細節必須格外小心。

　　「做成頸環好了。認主固定後自行屏蔽，這樣就不會有意見了。」

　　「以防萬一，得優先編入我的識別代碼，免得被哈克之類的誤傷⋯⋯」

　　虛梓白細聲喃喃著馬格諾母語，在頁面的下方補上兩條段落。

　　十萬年間，由於尚未恢復相關記憶片段，他也無法篤定自己何時在這個世界的何處留下了多少尊魔像。

　　（噠噠。）

　　上樓的腳步聲，正往此處慢步前進。

　　外放感知半秒，辨明來人的氣息後，他收起紙筆，放入偽裝學生所用的輕便背包，起身看向從書架走道間探出頭來的一男一女。

　　「去視聽室包廂再說。」

　　不等他們開口，銀髮男子率先指示，從二人身旁走過。

　　莉茲和趙豪傑摸摸鼻子，瞧對方一副早已預知他們前來的模樣，心臟不免撲通撲通地加速，動作略顯僵硬地跟在後頭，一路邁向借用的目標密閉空間。

　　大門甫一關上，二人只見對方的手指向上繞了兩圈，接著自己的背脊觸電似地刺麻一下，頓時有種進入另一個空間的錯覺。

　　「開始吧。」

　　虛梓白平淡述說，逕自靠坐室內桌角。

　　二人面面相覷，莉茲吞了吞口水，率先開口。

　　「我想將這個機會讓給伊絲塔．梅爾林。」

　　「我也是。」

　　「結論，你們都放棄，是吧？」

　　兩人點頭，銀髮男子便離開桌邊，補上一句。

　　「伊絲塔，我不收。」

　　「為、為什麼？」

　　二人肩膀一跳，異口同聲追問，只見原本對他們稍有溫度的銀髮男子再度回到初次見面時的疏遠冷漠，但至少還願意與他們對話。

　　「我為何收她？」虛梓白暗下眸子，雙手抱腰地反問：「她與她的族人，擅自把我當神來拜，仗著我的魔像愚蠢鎖國千年，還真以為他們是神選之人？」

　　「可、這⋯⋯」

　　紫紅瞳眸看向欲言又止的紅髮女孩。

　　「她自己的國家救不了，向妳求救，哈爾商會就理所當然地無償幫她嗎？」

　　莉茲愣了一下，俯首，搖搖頭。

　　見狀，趙豪傑抿抿嘴，鐵青著臉開口。

　　「可是，她和她的族人好歹也崇拜你那麼久，你有能力，為什麼不幫她？」

　　「吳德也仰慕你好些日子，假使他毀了你暫放在他那兒的貴重物品，而現在又欠下一筆鉅款要你替他償還，並且當著你的面罵你，你有能力，你幫不幫？」

　　「這⋯⋯」

　　趙豪傑也尷尬地低下頭，搔搔臉頰。

　　在一旁聆聽的莉茲總算猜到昨天季旭和伊絲塔說完話後，為什麼在伊絲塔激動吼著卡美洛語時，虛梓白的眼神會流露出些許不悅了。

　　「自顧自地將自己的願望寄託在他人身上，和夏樹這一世的母親是同一類人。」

　　「就算幫了她這次，還會有下一次。」

　　「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就斷了她的念。」

　　虛梓白平淡地說著，似笑非笑地瞅著神情有些恍惚的莉茲。

　　「況且，她是真想報仇？」

　　「什麼意思？」

　　「她被黎明滅國，身旁卻跟著黎明之人，這是何意？」

　　「哈啊？黎明之人？」

　　「就是昨日那位與她同時入校，且在語言大樓徘徊的卡美洛老人。」

　　他隨手把玩著瑪納，隔著牆壁，意味深長地遠眺語言大樓的方向。

　　「妳知曉我在指誰。」

　　「卡美洛老人⋯⋯」莉茲傻愣半秒，驚訝確認：「你是說埃特爺爺嗎？伊絲塔父王的叔叔？怎麼可能⋯⋯」

　　「呃，虛梓白，你是說⋯⋯伊絲塔身邊的親人是毀滅自己國家的邪教徒嗎？這怎麼可能？沒道理啊⋯⋯」

　　趙豪傑咕噥了一段話，困惑反問。

　　「等等，你是怎麼知道的？應該不是瞎猜的吧？」

　　「在我的感知範圍之內，又刻意隱晦瑪納波動，從術式的複雜度推測，應是長老級的人物。」

　　虛梓白雙手抱腰，仍是遙望相同方向。

　　「他早已察覺我剛才設下的屏障，就算未能窺探我，也能立即前來確認⋯⋯」

　　「可他卻仍按兵不動，有何目的？」

　　不知不覺中手指又纏繞側邊髪尾，他半垂眼睫，表情隨著深思逐漸凝重。

　　站在附近的男女學生氣語交流幾聲，有些煩躁地看著陷入沉思的銀髮男子，四隻眼睛不時望向包廂大門。

　　主要目的已有結論，而他們沒被禁止離開此地，卻怎麼也不敢隨意敞開大門。

　　最後，班長只好鼓起勇氣，出聲驚擾正在思考的插班生一號。

　　「那個，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先走囉？」

　　「你，想走便走，莉茲，留下。」

　　紫紅瞳眸回瞥一眼，只瞧這兩名學子學女緊繃交流，索性放下手，平靜開口。

　　「不必怕我，只要不動傷害夏樹或千樂的念頭，我對你們而言，是友善的。」

　　二人深呼吸一口氣，急促跳動的心臟漸漸緩和。

　　「你若擔心，去留隨意。」

　　聽完，班長便繼續待在莉茲的身邊，一同面對看上去只有威壓但無惡意的虛梓白。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做個交易。」

　　棕眼瞳孔收縮了下，隨後明亮數分。

　　「我的要求：從明日算起，六十天內禁止那位名叫『埃特』的男人待在這座城市，至於理由⋯⋯」

　　虛梓白隨手凝起瑪納，幻化出一顆姆指大的圓形半透明晶球，裡面自旋著若隱若現的銀藍圖騰。

　　「就這麼向他說：若想見我，帶上這顆魔晶立刻離開星輝市，等它倒數計時結束後再回來此地。」

　　說完，魔晶便自行飄浮而起，落向莉茲的手心。

　　她歪頭追問：「如果他不同意呢？」

　　「那就告訴他：今晚午夜一到，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和伊絲塔挫骨揚灰。」

　　「什、什麼⋯⋯」

　　「挫、挫骨揚灰？有、有必要這樣嗎？」

　　漠然的紫紅瞳眸照映著驚恐的年輕男女，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冷冽得相當無情。

　　「當然必要。」

　　「留下他，將會對這裡帶來什麼樣的災難，你們應當設想得到才是。」

　　二名學生抿抿嘴，眼神交流之下總算了然虛梓白的顧慮。

　　倘若埃特是卡美洛的背棄者，身為王族的他費盡心思毀滅祖國其罪昭然，如今陪同公主逃亡至此更是居心叵測。

　　倘若埃特是黎明會的叛逃者，那麼卡美洛的亡國肇因恐怕與庇護他脫不了關係，而他如今滯留星雲，戰火遲早會追隨來襲。

　　莉茲餘光瞄過銀髮男子一眼，摀嘴凝思。

　　又倘若其實是虛梓白誤判，埃特只是擁有特殊道具的普通人，光是擁有那種道具就足夠可疑⋯⋯

　　她手指點點下巴，來回思忖對方的提議，最後嘆了一口氣。

　　「若我幫你這一次，你會回報我什麼？」

　　「若他今晚離開，三天仍未返回，我可以見妳姊姊一面。」

　　「真的？」莉茲心動得精神抖擻了下，連忙確認：「你是指，願意救她了嗎？」

　　「視情況。」

　　虛梓白正色回應。

　　「能救便救。」

　　「若不能，只要妳在下週末前提供原料，我便造一件防護型魔導器給妳，款式與要給皇甫辰恩的相似。」

　　「防護型魔導器？那是什麼？」

　　在一旁默默聆聽的趙豪傑不禁好奇追問，紫紅眸子瞥過他一眼，低喃一句。

　　「與你無關。」

　　莉茲簡單向班長解釋幾句，無視對方瞪得斗大的眼珠子，趕緊轉頭追問銀髮男子。

　　「對了，從這裡到我姊姊的病房，包含交通和相關手續最快需要兩天的時間⋯⋯」

　　「不必。」

　　「哈啊？」

　　「我說，不必。」銀髮男子冷然打斷她的困惑，直言道：「若妳配合，一個時辰即可來回。」

　　「無論埃特最後選擇如何，二十日的深夜二點整，我都會在圖書館門口靜候十分，逾時視同放棄。」

　　「等、等等！為什麼是深夜？那個時間我不方⋯⋯」

　　「妳的問題，自行解決。」

　　話一說完，虛梓白便撤下結界，頭也不回地走出包廂，留下傻在原地的一男一女。

　　「約在深夜兩點？這什麼鬼⋯⋯」

　　「都不睡覺的嗎？也太難相處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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