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七十九章　時動鋒現

　　北聯七樓會議室——

　　「天下太平日」齊聲反叛，「人生安樂時」分裂各方，有人旁觀，有人入局，而總部三人為穩大局，持力支撐。

　　金藤亂舞，術陣交錯，會議廳內早已戰作一團。

　　與此同時——

　　二樓平台。

　　這裡原是開放式會客空間，沙發與桌椅擺設講究，牆邊新置茶點與飲料區，供分會長隨行人員短暫休憩。

　　然而因本次會議規定，不得攜帶副官或文書官，平台上人不多，僅有三位。

　　分別來自下字、日字，以及時字分會的成員。

　　現在，水杯翻倒，茶水四濺。

　　日字分會成員手腕一抬，數道術光飛出。

　　而與他並肩而行的下字成員同時出手。那是一名體格壯碩的男子，氣勢如狼，腳步一蹬，直指前方之人。

　　目標，正是那名隸屬時字分會的男子——

　　炱狩。

　　他並非尋常隨行之輩，而是沈知晞親自任命的護衛，素來與宮主寸步不離。只要氣氛一變，哪怕未得命令，也會先行出手。

　　平時沈知晞走到哪，他便跟到哪，這是職責，也是默契。眼下宮主不在，敵意已至，那他自然不需請示。

　　而此刻，炱狩只是往旁側踏出半步，避開飛來術光。

　　隨即右手一扣，肩膀微沉，左腳輕提，動作簡單，力量卻來得又狠又快——

　　「砰！」

　　下字成員尚未反應過來，便已被炱狩抓住手臂往後一拐，整個人騰空翻起，重重摔在旁邊那張厚木茶几上。

　　桌板當場碎裂，沙發彈開，骨裂聲與悶哼幾乎同時響起。

　　他想撐起身來反擊，炱狩卻已單膝一踏，真氣灌入，膝蓋重壓在對方胸口，左肘反手一記狠狠砸在他的下巴。

　　「喀」一聲輕響，那人瞬間眼前一黑，腦中嗡鳴，嘴角微微歪斜，幾乎失去意識。

　　幾道術光再次飛來，劃破空氣，直取背脊。

　　炱狩頭也不回，反手一拉身旁沙發的靠墊，猛地往後一擋。

　　「啪」地一聲悶響，術光灌入棉料，瞬間炸開。

　　棉絮四散，如雪片紛飛，在空中翻轉旋舞。

　　他順勢抬眼，目光從飛舞未落的碎絮中穿過，準確地鎖定那日字成員。

　　炱狩瞬間衝去。

　　不是俐落的飄掠身法，而是一種貼地狠勁的衝刺，每一步都像蓄滿力道，幾步間便已逼近。

　　日字成員還來不及後退，炱狩已一掌扣住他衣領，左肩一沉，而後一壓——

　　「砰！」

　　那人被狠狠撞上平台的金屬欄杆，骨頭與鐵欄交擊的聲音刺耳作響。

　　他劇痛中掙扎反抗，手臂才剛抬起，炱狩已再度發力，右拳如鐵錘般砸下——

　　三記重拳，拳拳入肉。

　　最後一擊直中腹部，力道之猛，震得對方身形猛顫，嘴角猛地一抽，幾乎吐出膽汁。

　　他還沒來得及求饒，炱狩已冷冷一推——

　　「咚！」

　　那人的身影如破麻袋般翻落欄外，重重砸在一樓大廳的桌邊，掀起大片碎木與灰塵，樓下響起驚呼數聲。

　　樓下傳來幾聲驚呼與錯愕，聲音淹沒在木屑飄飛與轟然的餘響之中。

　　另一邊，下字成員早已強撐起身，臉色猙獰，怒吼著再度撲來。

　　炱狩轉過身，嘴角慢悠悠勾起一邊，眼神中仍是帶著狠意。

　　「喔？你還能動啊。」

　　這句話還未落地，一道身影從樓梯邊角現身，帶著破風的起勁。

　　來人眼神銳利，一身軍綠色襯衫，左臂一道屬於北聯執鋒衛的臂章。

　　正是古利利。

　　長棍如風，橫掃而出。

　　狠狠敲在下字成員腰間，砰然巨響中，對方被掀上牆面，整個人跪地翻倒，口中濺血，一聲悶哼之後，便再也爬不起來。

　　古利利收棍，動作乾淨俐落，長棍在掌間一旋，便穩穩扣回背後。

　　他轉頭看向那名方才獨鬥兩人、以極近身的狠勁將敵人砸落樓下的男人。

　　他一身深色工裝，皮膚黝黑，身形健碩，肌肉結實，站在滿地狼藉之中卻渾不在意。

　　他們過去在北聯總部偶有見面，對方總靜靜地站在沈知晞身後，像一頭沉默的黑犬，戒備而內斂。

　　可誰知道他一動手，竟是這種打法，狠得讓人牙根發麻。

　　「不愧是傳聞中的黑犬炱狩，乾淨俐落。」古利利道。

　　「你今天沒戴眼鏡，倒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炱狩拍了拍雙手，像是甩去剛才搏鬥留下的灰塵。視線一掃，然後落於古利利身上，像在判斷局勢。

　　「他們敢這樣開打，想必還有埋伏。」

　　古利利微微頷首：「山海一線率人伏擊北聯外圍，所有文職人員都已疏散。」

　　炱狩聞言，臉色一變，便要往樓梯方向邁步。

　　「我要去頂層會議室。」

　　「等一下！」古利利出聲喊道。

　　炱狩腳步未停，頭也沒回：「你想攔我？」

　　「不，我去過了。」古利利吸了口氣，往前一步。

　　「我負責防守七樓區域。收到山海一線攻擊北聯外圍的通知後，我第一時間趕去會議室。」

　　語氣逐漸加重：「但那裡像是被整個空間隔離了。我懷疑有陣法啟動，且絕對不是北聯的防護術陣。」

　　他停了一瞬，目光望向炱狩背影的同時，語調變得低沉而堅定：「執鋒衛破不了。但主事與文輔皆在其中，他們都精於陣法，不會輕易受困。」

　　炱狩腳步略頓，立在樓梯轉角。

　　「……陣法？」

　　他緩緩回望，目光落在古利利身上，深沉無波。

　　「下字、日字分會反叛，我想反叛的，遠不只他們。」他沉聲說道：

　　「我又要如何判斷，你與執鋒衛沒有異心？」

　　古利利一愣，喉頭微動，下意識吞了口水。

　　「我……」

　　炱狩的眼神帶著某種壓迫，如黑犬於夜中凝視，不容絲毫虛偽。

　　「別跟我說些甚麼冠冕堂皇的話。」炱狩語聲低沉：

　　「我不如你們總部出身嬌貴，不如宮主擅於文辭，你最好一句話，讓我信你。」

　　古利利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猶豫，卻偏偏思緒一團混亂。

　　他低聲說道：

　　「我……以執鋒衛之名發誓，我沒有叛出北聯——」

　　話到一半，他忽然咬緊牙關，補上一句：

　　「如果此話為假，我願被禹謫哥……被尉司，親手格殺！」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知道那句話或許不夠漂亮，甚至有些稚氣。

　　但這是他能想到最誠實的方式。

　　他握棍的手掌心冒汗，指節發白。他清楚，炱狩短時間內就能擊倒兩名分會副官，若要動手，自己恐怕連三招都撐不住。

　　沉默。

　　炱狩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那雙深色的眼睛仍舊直視著他，彷彿要看穿他心底每一絲虛假。

　　然後，炱狩忽然輕聲一笑。

　　那笑不大，但卻足以讓壓迫感微微鬆動。

　　「……如果宮主與文輔都無法第一時間破開，那我去也幫不上忙。」

　　語氣平淡，但顯然是相信了。

　　古利利終於鬆了口氣，胸口的氣一口吐出。

　　他站直了身子，神色一瞬間轉為堅毅。

　　「北聯執鋒衛在此，請求時字分會炱狩——同往迎戰。」

　　炱狩挑了挑眉，語氣不急不緩地說：

　　「第一次看你這麼正經相邀。」

　　他將雙手插進口袋，轉身下樓。

　　「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沿樓梯而下，踏入已成焦土的一樓戰場。

　　一樓大廳早已混亂不堪。原本寬敞明亮的空間，現在滿地是碎裂的桌椅與濺落的茶水痕跡，空氣中還混著符紙燃燒過後殘餘的焦味。

　　文職人員在第一時間已完成疏散，尚有幾名江湖人士留在場內，有的匆匆逃離，有的冷眼旁觀，有的則與執鋒衛並肩應戰，協力阻擋外圍潛入的崖會戰力。

　　先前從平台被炱狩一掌摔下的日字副官，這時已被兩名執鋒衛壓制在地，反手捆起，嘴裡還在含糊不清地咒罵。守在他旁邊的成員則直接拿符紙封了他的口。

　　戰圈中心，數名被崖會吸收的北聯成員正與執鋒衛混戰不休。

　　來自天字、下字與日字分會的叛軍皆為訓練有素之輩，招式狠辣、氣勢逼人，短兵交接之間不斷有鋒影穿梭、氣浪交擊，整座大廳已淪為戰場。

　　而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前，一名年輕的執鋒衛女隊員，獨自一人負隅而立。

　　她身形不高，卻氣勢如鋒，正揮舞著一把與她身高幾近等長的長刀，站在大理石階前，腳步穩如磐石。

　　一名天字分會的叛軍猛撲而上，持槍連點數招，力道綿密如雨，卻被她一刀側斬，當場震飛槍尖，順勢反手斜劈，將對方整個人逼退數步，撞翻後方桌椅。

　　兩名下字成員立即上前，分從左右包抄。

　　女子眼神一凝，腳步未動。

　　她左手微抬，刀柄往上一掂，重心一沉，猛然下劈。

　　「砰！」

　　刀勢落地，掀起一道氣壓，硬生生將正面突襲的兩人震退數尺，連同碎石與地毯一併掀飛。

　　隨後刀身劃轉，反手掃向右側來敵。

　　金鐵交鳴，火星四濺，那一人雙臂格擋之下，整個人被劈飛出去，撞上大廳一側柱腳，噴出一口鮮血。

　　女子踏前一步，順劈一刀，橫掃整道階面，來敵驚險後退，仍被餘波震得氣息翻湧。

　　她的氣息雖已不穩，額間冷汗直流，胸膛劇烈起伏，但手中長刀依舊如山，震懾全場。

　　地面早已裂開，樓梯與周圍牆壁佈滿斬痕，扶欄崩裂，碎木與符紙紛飛成片。

　　但儘管如此，沒有一人能越過她一步。

　　她咬著牙，眼神如刃，冷聲道：

　　「不想死的就別上來！」

　　聲音如刀，直斬人心。

　　就在這緊繃如弦的片刻，忽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樓梯斜後方傳來，打破沉默。

　　「嚴曼婕，妳再這樣砍下去，北聯之後是要賠多少錢啊……」

　　古利利語氣半真半假，帶點無奈的笑意。

　　女子猛地回頭，滿臉是汗，瞪了他一眼。

　　「叫日字分會賠啦！」

　　語氣鏗鏘，但話尾已隱隱帶喘，體力顯然接近臨界。那雙依舊凌厲的眼，眼角帶出一點撐到極限的紅。

　　嚴曼婕抬手抹去額上的汗珠，刀尖一頓，卻依舊沒有收勢。

　　古利利幾步踏上樓梯轉角，目光掃過她與周圍情勢。

　　「要休息一下嗎？」

　　「你來之前我能守得住，你來之後……又有什麼不可？」

　　她語氣冷冷地回一句，卻微微換了個呼吸節奏，顯然已經快到極限。

　　古利利嘴角一彎，長棍隨手一轉，棍尾啪地一聲擊在地面碎石上。

　　「哈，那我頂多幫妳多寫幾份報告。」

　　他往前邁出一步，語氣一轉，朗聲道：

　　「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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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炱狩行至樓梯中段，身形一沉，重心一轉，自扶欄旁側躍下！

　　風聲驟響，落地砰鳴，他瞬間掠至一樓戰圈側翼。

　　兩名埋伏於柱後的敵人才剛欲出手，尚未發力，便已被一左一右掀翻在地。

　　炱狩連拳不落，一人下顎脫落、一人腹部內陷，雙雙斷力倒地，連呻吟都來不及發出。

　　他收勢站定，衣角未亂，目光迅速橫掃戰場。

　　空氣裡戰意瀰漫，桌椅殘骸四散，大廳中央仍有數名叛軍與執鋒衛激烈對峙。

　　而就在他掃過人群時，忽然——

　　一雙金色的瞳孔映入眼底。

　　那是一名少年。

　　站在人群之中，白衣微皺，眼神異常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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