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農曆新年創挑】幻想．年獸 - 深夜急診年獸

除夕深夜，急診室來了頭年獸。

擔任急診住院醫師的第二年，以為可以得心應手了，但我錯了。

七點多來了個吞進硬幣的女孩，我安慰著急的母親，這個小孩命中帶財。

九點半送進個摔車的瘦皮猴，清創時我特別用力，讓一旁的小女孩知道這個男的其實沒看起來那麼勇。

十點，便秘的蕭阿嬤又來報到，在廁所幫她通腸時錯過院長發紅包的熱鬧遊行。

十一點過後恢復安靜，護理師宜潔趴在桌上玩著手機，我則是在看重劃區的建案，3D線上賞屋。

「沒人耶，真好，呵。」

「幹妳別烏鴉嘴喔。」

無線電響起。「華嶺91送K大急診，路倒男性，意識清楚，疑似酒醉，十分鐘後到達。」

我瞪著宜潔聽完無線電的後半，松延路耶，該不會是「年獸」？

「什麼年獸？」宜潔笑問。

「哇，居然不知道年獸，沒值過新年的大夜齁？過太爽耶妳。」

十分鐘後，EMT一進檢傷櫃檯就開罵，大過年的，等等回分隊還要洗擔架，真衰小。

「吐了？」我瞄過檢傷單後問。

「沒，拉了一地。」EMT小哥拍拍我的肩膀，學長，交給你囉。

辛苦啦，我丟了條巧克力給他。

「愛你喔，學長。」小哥比了個愛心。

「滾啦。」

床推進來，刻意把他移到裡面的位置，以免味道飄過來。

「這尊——就是年獸？」宜潔捏緊口罩的鼻條。

嗯，只有過年限定，我告訴她年獸又叫洪伯伯。

「洪伯，怎麼啦？又想坐飛機去找女兒啦？」

洪伯伯開始語無倫次地亂吼。

「要Restraint嗎？」宜潔伸手去拿束縛帶。不用，先不用，我揮揮手。

「啊，但要小心他會咬人喔！」我笑笑。

「畢竟是年獸嘛！」

宜潔學得很快。

洪伯伯這幾年除夕都會喝的爛醉倒在路邊，由於住的是高級的渡假別野社區，年節期間幾乎變成空城，富豪們都回老家去了。洪伯伯嘶吼、吵鬧的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每年都是社區警衛無奈地叫救護。

洪伯伯有兩個女兒，一個在西雅圖當助理教授，一個在倫敦讀書。兩個因為不同的理由，春節留在異地。

成人紙尿片用完了，醫院還沒補。除夕當天冷氣團南下，讓老伯光著屁股也不是辦法，便囑咐宜潔將病人側躺，抽血，有急事摳公務機，暫離。

「我去對面的便利商店一下，等一小時後如果沒吐，我們再想洗胃的事。」

冷。

院區的街道寧靜，整齊的街燈延伸至遠方的黑，快速道路上車流稀疏。

我搓搓手，趕緊過街，冷冽的風灌入單薄的白袍。

便利商店裡的燈光刺眼，巡迴播放的春節歌曲惱人，但至少溫暖。我拿了條四角褲就往櫃檯步去。

公務機響，是宜潔。

「怎麼了？」

「醫生，緊急狀況，可愛的值班護理同仁飢餓指數9，急需intake。」

我拿著熱可可和小蛋糕走回急診的時候，乾嘔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趕緊過去，洪伯已經吐到第二個垃圾袋，人看起來清醒一點了。他抬頭，看見我，招手要我過去。

「醫師，不好意思。」他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遠方爆竹聲傳來，我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左右。

「新年快樂洪伯，您休息一下，有事呼叫鈴在這，待會兒抽血數據出來我再過來。」

「新年快樂，抱歉。」洪伯又把頭埋進垃圾袋中。

我將四角褲放在床邊，拉起簾幕。

天亮之前又來了幾位病人，打麻將打到喘不過氣的、想大秀廚藝卻弄得全家食物中毒的太太、放鞭炮掉進水溝的男孩。

「我覺得啊，搞不好年獸阿伯是故意倒在路邊的。」縫合完男孩的傷口後，宜潔問。

怎麼說？我喝了口可可，早涼了。

「有人穿得整整齊齊在喝悶酒的嗎？而且證件、健保卡都帶著。」

我望向洪伯的病床，他正從包包中拿出保溫瓶喝茶，手機插上耳機在看影片。

「誰知道？可能這裡比較熱鬧吧？」

我告訴洪伯，抽血數據出來了，肝指數有點高，血壓也讓人擔心，叫他酒少喝點。問他要不要幫他掛年後新陳代謝科的門診？他笑笑，不用了年輕人，謝謝你的關心。

急診徹夜燈火通明，我常常分不清時間，直到麻雀清脆的鳴唱我才注意到早晨的來臨。我走出急診大門，大口吸吐清晨沁涼的風，伸伸筋骨。

洪伯站在販賣機旁抽菸。看見我急忙要把菸熄了，我跟他說我不是警衛，沒事沒事。

「對了。」洪伯往包包裡伸手。

「新年快樂。」手上是一包紅包。「四角褲的錢是你墊的吧？來。」

這種光景我見多了，如果拒絕，又是拉拉扯扯，尷尬。我便熟稔地把裡面六張千元鈔票拿出還給洪伯，紅包留著。鈔票是新鈔，油墨味很濃，每張都漿挺。

「沒這麼貴的四角褲，但洪伯你的心意，我心領了。」我把紅包放進胸口的口袋。

洪伯摸摸鼻子，笑了。

我也掛上微笑。

「保重身體。」我對他揮揮手，目送他上了黑色的私家車。

「喔！！！！醫師，你收賄！」宜潔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

「空的！空的！妳看！」

宜潔賊賊地笑，這時我才看見她的虎牙，和精緻的酒窩。

「年獸……明年還會來嗎？」她問，我們並肩走回急診。

「誰知道，但他今年沒發酒瘋咬我，這樣就夠了。」我說話時眼前出現一抹白白的霧氣，好冷，我加快腳步。

突然手背一陣悶痛。

宜潔用她小小的虎牙咬了我一口，眨眨眼，然後跑回了急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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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大家新年快樂！希望今年蕉園有更多有趣的創挑，讓大家賺紅包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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