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國的第三皇子 - Chapter 1-7｜遠古的石版畫

◇

羅西亞走出接待廳，順著狹窄的礦道走向懸索吊橋。

菲力斯早已等在那裡，雙手抱胸倚著金屬欄杆。

「父親。」羅西亞扶了扶眼鏡，露出不解的神情，「您為什麼不責罵塞西爾？」

「為什麼要罵？」菲力斯淡然瞥了他一眼，目光平靜得近乎冰冷，與方才為塞西爾求情時判若兩人。

「當我從色雷斯宮發消息給您時，您還氣得不得了，甚至提到那個婦人……」

羅西亞話說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意識到其中關鍵。

難道父親早就知道塞西爾私下救濟卡斯涅爾人？否則怎可能知道他在第四區的行跡？

「父親……」

菲力斯觀察著兒子的反應，嘴角泛起讚許的笑意。

「你果然很敏銳。」他舉指抵在唇邊，作了個禁聲的動作，「但這事別外傳，就當是我們父子的秘密。」

「但……」

「好了。」

菲力斯強勢打斷羅西亞的話，連一句話都不願聽他說，「走吧，殿下還在等我們。」

兩人沉默地過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礦坑，機械臂與探勘設備在黑暗中時隱時現。

臨近橋尾時，菲力斯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個父親，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出事啊。」

羅西亞注視著父親慈祥的側臉，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忍不住問出口，「父親的意思是？」

「你說呢？」

對話戛然而止，兩人默默前行，只留下鞋底與金屬橋面碰撞的回音。

前方的礦道盡頭與一座洞窟教堂連接，厚重的石拱與原生礦壁完美融合，反射著拉利瑪燈的冷藍光芒。

圓形中殿的天花板繪有大尺度壁畫，主張虛幻的錯視畫法加強了空間感。日光透過整排的彩色玻璃窗，灑落滿地斑斕的光點，一切看上去如夢似幻，毫不真實。

不久後，埃羅爾也來到教堂準備晚間禱告。

騎士團列隊站立於紅毯兩側，每兩人為一單位，交叉佩劍形成通道。

埃羅爾經過時，他們整齊地退後納刀，獻上祝福，歡迎主人的到來。

「天賜的寵兒啊，願神賜予光明。」

埃羅爾大步越過紅毯，沐浴在聖光下。他在祭壇前躬身向神龕做了個禱告，然後轉身朗聲道：「願聖光與你們同在。」

菲力斯作為騎士團長站在隊伍最前方，他安靜地離開列隊，上前行禮，「敢問殿下，那些異教徒該怎麼處置？」

一提起這件事埃羅爾心裡就不舒服，面色陰沉地說道：「異教徒，你說該怎麼處置？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短期內我不想再聽見相關內容。」

「是。」

「先去現場勘查吧！」

菲力斯微微欠身，推開教堂左側的對開式石門，「請往這裡走。」

他們沿著左塔的螺旋金屬梯上行，來到遺址的主控層。透過強化玻璃觀景臺，可以看見數座的天橋依岩壁而建，聯通各個層樓。

俯瞰下方，挖掘區的古建築在探照燈若隱若現，工人們如螞蟻般忙碌。

「殿下，這裡便是地下河遺址的第十三出土現場。」菲力斯從容地在前方開道，為埃羅爾解說作業現況，「我們在河床乾涸處發現了石版畫與石棺。」

埃羅爾一邊點頭，一邊指揮流程。他注視著遠處的考古團隊，突然想起石棺的事，「那具石棺目前在哪裡？跟十三塊石版畫放一起嗎？」

「石棺出土後就一直放在原處沒有動過，石版畫則安置於保存室。」羅西亞代為回答。

「我去看看石棺。」

埃羅爾轉身步下工業樓梯，來到更深一層。

這裡空氣濕冷，混雜著礦石與陳年泥土的氣味。

一口直徑超過十米的深坑幾乎佔據整個視野，陡峭的岩壁上嵌著拉利瑪照明裝置，旁邊的橋式起重機吊掛著粗鋼筋直達坑底。

「之前月光商會的人，就是在這下面考古的？」埃羅爾難以置信地看著坑洞。在這種封閉環境作業危險重重，不僅空氣稀薄，且可能有沼氣存在。

菲力斯看出埃羅爾的疑惑，指著坑緣搭建的機械裝置道：「那是拉利瑪動力通風系統，能夠置換坑內空氣，維持適宜的工作環境。」

「原來如此……嗯……」

埃羅爾觀察著深坑，明顯不願親身下去那種陰暗的地方。原本只是想找個理由，規避這件麻煩事，但菲力斯都這樣說了，又能怎麼辦？

即便有抽風系統改善空氣品質，他還是不想遷就自己到那種骯髒的地方。

羅西亞察覺到主人的不情願，立即拿起通訊器，「立刻把那具石棺運上來。」

埃羅爾滿意地點頭，「做得很好。」

嘎吱嘎吱──

起重機發出低沉的轟鳴，液壓臂緩緩收縮，慢慢拉起一具石質棺槨。

吊索拉著石棺逐漸提升，最後安置在坑前的平臺上，工人迅速上前固定棺體，動作俐落地卸除周圍的鋼索。

等準備工作結束後，埃羅爾等人才靠近石棺，只見其表面斑駁，刻滿古老符文，棺身飾有風化的薔薇浮雕。

底下的人開始分工合作，由菲力斯負責檢視，羅西亞紀錄過程。

「哦！殿下您看這些紋路，畫的是展開雙翼的人，與古籍記載的基路伯完全吻合！」菲力斯的眼神炯亮，閃著求知的光，他似乎對這類文物很感興趣，時不時便要讚嘆幾聲。

「只是不知，它的材質是否也含山銅……」

羅西亞站在一旁記錄，筆尖在紙上不停勾勒。埃羅爾則保持距離，冷眼旁觀這具古老石棺。

若非陛下執意要將所有文物運去大教堂，他也不必如此勞累。

說也奇怪，在此之前也有挖掘出一些古代器物，但陛下卻全無興趣，反倒對這幾塊含有山銅的石版畫異常關注。

埃羅爾不是不明白山銅的重要性，只是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吼。

一個詭異的低鳴截斷了埃羅爾的思緒，他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忙於工作，沒有一人做出可疑的舉動。

羅西亞察覺到埃羅爾的異狀，抬頭詢問，「埃羅爾殿下，怎麼了嗎？」

「你們沒有有聽到什麼聲音？」

「……」

聞言，眾人停下手中工作，靜默聆聽，卻一無所獲。

觀察下屬的神色，埃羅爾意識到那聲音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閉上眼細聽，那是一個單音節的字，發音極其艱澀。就像喉嚨深處發出的怒號，既非諾斯蘭尼亞語，亦非任何已知語言。

聲音持續了數秒，讓埃羅爾的頭隱隱泛疼。不知為何他竟然聽懂了。

這是一個警告，警告禁止開啟石棺。

埃羅爾回想起福斯博士的解讀，心裡的不安激增。

若要分析石棺，必須揭開棺蓋，但此舉是否明智？雖然他不信異教，但面對未知力量，謹慎為上。

「菲力斯。」埃羅爾直視對方，神色肅然地問道：「石棺的事你匯報給陛下了嗎？」

菲力斯挺直腰背，肯定地回覆，「是。」

「陛下怎麼說？」

「陛下的意思是希望開棺，先交由月神殿的祭司進行淨化，再將這些文物運回皇宮。」

淨化？

對了，羅西亞曾報告過，那些石版畫是不祥之物，或許石棺也蘊含同樣的危險。

他不得不謹慎一些。

在查清這東西的來歷前，埃羅爾想盡可能拖延時間，「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今天。」

「今天不行，先暫時擱置。」埃羅爾決然道。

「殿下的意思是？」

「先不要開棺。」

「殿下，請恕我直言。」菲力斯的眼神漸冷，字字強調，「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我說不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埃羅爾的聲音陡然提高，冷聲道：「菲力斯，你是我的直屬騎士！」

「是……非常抱歉，請您原諒我先前的無禮。」

菲力斯即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匆忙屈膝請罪。

「陛下那裡由我來報告。全員移至白鳳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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