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拯救未來逝去的妳，我成了記憶信貸的客戶 - 《第18話：火、人群、只會招惹不幸的人》（3）

她是寄宿小學裏，最孤單的孩子。

大概是因為她的家庭關係，她不懂交際，不想交際。

建立關係，於她而言是沉重的負擔。

她以為童年能承載的，只有學校圖書館裏的書籍和唱片。

她喜歡看書，那是她理解世界的橋樑。

她喜歡聽歌，那是她感受世界的天窗。

直到小六那年，她才乍然發覺，童年或許還能承載得下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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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傻瓜。」芊柔俯視著左手手腕的手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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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孩，走進了她的世界。

學校裏，她雖則未至於被視作怪胎，卻是不起眼的異類。

所以她不理解，為何男孩鍥而不捨與她建立關係。

男孩喜歡照顧流浪狗，她則怕狗，因為她有次被狗咬傷了屁股。

男孩說，不要緊，我也試過被咬傷啊，一步步來就好了。

男孩說，人只有走出自己的世界，才會幸福啊。

她起初堅拒，那道心牆卻逐漸傾塌。

有位年輕的男老師，很疼愛兩位孩子，他明白兩人缺乏家庭溫暖，因此總是予以額外關心。

每逢假期，他都會帶兩人環遊城市的不同角落。

兩人成為了世上最要好的夥伴，無論到哪裏，無論談什麼，都可以。

他們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她慢慢的，把他視作唯一的快樂泉源。

她慢慢的，依賴了他而活。

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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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柔抓住手腕的手繩，停頓一下。

那大概，是男孩送給她的，很貴重的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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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件事發生了。

平安夜是她的生日。

她的生日本來毫無意義，意義是愛她的人賦予的。

明白這個道理的她，收到了男孩送贈的手繩後，仍未滿足。

她的願望，是乘一趟飛機。

去哪裏都不要緊，她只是想嚐一下走出自己的世界的感覺。

因為童年沒有父母參與，她從沒踏足機艙的機會。

男孩並沒有本錢，亦忙得不可開交，平安夜那天他整天要補習，根本無法抽空，應付她任性的要求。

但就為了獨一無二的她，男孩懇求了老師幫忙。

平安夜，老師帶著兩人乘搭巴士到機場。

老師說，帶他倆乘一趟飛機。

「我唔係傻，老師只係講大話，我哋連護照都冇帶，點登機呢。」芊柔道，「老師肯定係準備咗驚喜，氹我開心。」

當她醒來之際，已抵達機場門口了。

她被一大群人重重包圍著。

她不認識這些人，這些人也不認識她，只是保持距離看著。

她一會兒才察覺，被拋到馬路上的自己滿身鮮血。

她一會兒才察覺，身後是起火翻側的巴士，濃煙從破口湧出。

老師不知所蹤。

男孩就在翻側的巴士旁，在她垂手可及的位置苦苦掙扎，手腳卻被壓著不能動。

她想救他，腿卻不能動。

她想呼喊，找誰來救出男孩，但氣管被濃煙嗆住。

她能做的就只是抓脖子，彷彿越抓得大力，血流得越多，濃煙就會蒸發掉似的。

然後，她就能為男孩求救了。

她以哀切的眼神，盯著包圍她的那群，與她素不相識的人。

那些人沒有動。

一個都沒有動。

就只是像濃煙一樣，重重把她困死。

把她困死在，只有火焰及瀕死男孩的空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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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柔戴著手繩的手，輕輕顫抖。

「每次見到火，

每次見到圍住我嘅人群，

我……就會失控。

就會見返嗰班人，見返嗰個男仔。

我清楚，如果唔係我，嗰日佢根本唔會坐上嗰架巴士。

佢根本唔會死。

每次我發作，我就會透唔到氣……好似被捏住頸咁……

我知道，嗰啲濃煙從未離開過我……

但係唔知點解，記憶入面嗰個男仔係冇樣嘅……

佢係一片空白……你明唔明白？」

她別過臉望著側窗，聲音卻是微弱而沙啞。

我霎時記起，她以前說過的那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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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姐唔想……再依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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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姐……討厭關係。關係往往害人越踩越深，當你完全依賴對方，最後受傷嘅就會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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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好避過人多嘅地方，選擇深夜先到鬧市……

避過火，三餐都買唔需要用火煮食嘅食物……

只要留喺自己嘅世界，就唔會再受傷。

點解……點解你要帶返我出嚟？」

我回想起，她不敢踏進Paisano’s Pizzeria、在十字路口發呆、在我家廚房不敢使用煤氣爐的模樣。

我一直以為，她就是麻煩又任性。

原來，她恐懼人群與火，不是內向或膽小的緣故。

她是經歷了這些創傷，所以才會對建立關係變得恐懼。

所以，她只能封閉自己。

「我每次抬頭見到飛機，都會諗起自己，點令對方成為自己生命嘅全部，然後有一日，自己嘅人生就剩下一片空白……嗰種無能為力，嗰種自我憎厭，你明唔明白？」

我一語不發。

「凡天宇，一段關係嘅重量，係咪真係我所能承受？

好似我呢種只會招惹不幸嘅人，

仲有冇資格邂逅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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