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拯救未來逝去的妳，我成了記憶信貸的客戶 - 《第18話：火、人群、只會招惹不幸的人》（2）

芊柔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只跟我說過想做5件事。

第5個願望：乘搭電車，從總站到總站。

深夜，我倆乘上由秀奇灣駛至般尼地城的電車，電車已駛至中灣。

深夜的乘客不多，大多都坐在下層，而我倆在上層第一排右側並肩而坐。

……天氣好冷。

正當我摩擦手掌，悔恨忘了攜帶暖包之際，芊柔開口了。

「係呢，你嗰道甜品造成點？」

她指的是，我一直無法成功造出的那道甜品。

「……啊，我仲努力緊。仲係缺少咗啲嘢，差少少先造得出嗰種味道。」

「咪偷懶啦，本小姐等緊食㗎。」妳這個貪吃鬼！

「係喇，我已經諗到如果我造得出甜品，要對妳做乜喇。」我記起，「對她做什麼也可以」是她開出的條件。

「……點呢？」她睜大雙眼。

「嘻嘻嘻。」我不懷好意笑道，其實我是想吱她的腳板底。

她先是瞪著我，然後還是不爭氣地掩嘴而笑。

「神經病。」

我凝視著那副蘋果味雪糕一般的笑容。

心緒，再次亂成一團。

「……你望住我做咩？」

「……冇啊。」我連忙別過臉。

「你今日已經唔係第一次。」被她發現了。

「鬼得閒望妳呀。」

「話說，今日好似用咗你好多錢。我一定會還返畀你。唔好意思。」

「……傻㗎咩妳。」這傢伙計較得太清楚了吧。

「但係本小姐之前買咗保險櫃，比較手緊……分期付款得唔得？」

「……分期付款？」雖然我沒打算要她還，但總數只是幾百元而已，這傢伙未免窮得太可憐了吧？！

「每次還咁多先？」芊柔掏出一個1元硬幣，我噗哧一笑：「你想分幾多期呀？」

「唔……還款方式有好多種。一世流流長嘛。你話係咪？」

我被芊柔的注視，弄得有點尷尬，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然後芊柔收起硬幣，噗哧一笑。

「本小姐講笑咋，總之我一定會還，司憶者嚴禁收取客戶嘅資金。如果你拒絕收錢，我會叫可汁夾硬塞錢入你屋企。所以，我奉勸你都係束手就擒。」

「好狡猾！」我一愣，「點解就唔可以當係我答謝妳？」

「答謝我啲咩？」

「就係……畀咗我一個……拯救程雨奈嘅機會囉。」

「唔……咁又係。」芊柔摸著下巴道，「如果你成功英雄救美，得到女神歡心，你呢個『究極之姐控』簡直欠我一個天大人情。」

「……吓？我幾時話過要程雨奈歡心呀？！」還有我不是那個什麼姐控，但已經來不及澄清了！

「你唔鍾意佢咩？」

「唔鍾意！」

「……嗯，本小姐誤會咗。」芊柔假裝頭疼，敲著額頭，「好似你呢種單細胞生物，只會想要佢嘅肉體。」

「喂！我要發火㗎喇！」

芊柔睜大眼睛呆望我，然後噗哧一笑。

「哈哈……你真係吖……個樣勁好笑……咁認真做咩喎……係喇係喇，你最鍾意你前度吖嘛，知道你長情專一喇。」

「妳以為自己有幾了解我！」

「哼哼。」

芊柔當然不會了解。

今天的我，簡直像跟游海琳在約會一樣。

她的眼神，她的姿態，她的舉止。

她標誌性的笑容。

我曾以為，不會再遇到另一個像游海琳的人。

是我錯了嗎。

「老細你諗多咗喇，本小姐只係公事公辦，交易成功對我都有好處。」

「個好處就係，可以晉升至第二層？」

「嗯。」她鼓著臉，真像個小女孩，「只要晉升就可以避過公司嘅『退休』機制。」

所謂的「退休」，說穿了就是死亡吧。

她續道：「根據合約，你必須成功阻止程雨奈死亡，呢筆交易先算係完成。我警告你條毒撚唔好失敗呀，否則不得好死！」

「嗯！我一定成功救到程雨奈，咁到時妳都會順利升職。」

我輕拍她的肩膀，卻使她一震。

……我到底……在幹什麼？！

我自以為跟她混熟了，一時間得意忘形了。

她可是女生呀。

我連忙縮手，盯著前方車窗，一聲不發。

芊柔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雪糕筒，一邊吃著一邊盯著側窗外的街景，咀嚼聲響徹車廂。

糟糕，氣氛被我弄得尷尬起來了。

電車駛至上灣，街邊的五光十色，映照著芊柔白裏透紅的側顏。

我這才察覺到，她輪廓的線條很好看。

那雙眼眸，盛載了某種愁緒。

是什麼，使我心亂如麻？

是因為她令我想起了，昔日心愛的那個女孩？

還是我不知不覺間……變得在乎起她了？

但是，我明明就不認識她這個人，不，她甚至不是人。

這不是很荒謬嗎？

她是誰？

又是誰，許她踏進我的生命裏？

一無所知的折磨，真是難受。

「……成日講我嘅嘢，不如講吓妳咯。」我忍不住道。

「……我？」

「係呀。」

「本小姐有咩好講？」芊柔皺眉，像我問了個怪問題似的。

「妳咁迷戀張國榮，你係咪嗰個年代嘅學生妹嚟？」

「……又想八卦本小姐嘅年齡？真係下流。」

「咪癲拉！我只係……」我竟然有點惱羞，把壓抑已久的都衝口而出。

「覺得唔公平！妳靠公司手段起曬我底，就連我……鍾意玩邊款H Game都知！」

「嗱嗱嗱！你終於認咗！係H Game！」她激動地尖叫。

「但我對妳就一無所知……妳係點樣成為司憶者？妳點解鍾意食雪糕筒？妳點解鍾意張國榮？妳點解唔鍾意去多人嘅地方？妳眼中嘅世界係點樣？妳所擁有嘅過去，妳所期許嘅未來，係點樣？……妳嘅一切都係空白嘅，明明我哋係……」

對，我們是什麼？

我止住了，因為我們其實什麼都不是。

我到底在奢求什麼？

芊柔呆了幾秒，只是低下頭來。

「點解我會值得你投放好奇心？」

「……我都唔知。對唔住。」

明明心裏清楚原因，只是嘴巴毫不坦誠。

凡天宇，你實在太糟糕了。

芊柔手捏裙邊，合攏的兩腿輕輕互擦。

都怪電車的二人座位太狹窄，我和芊柔肩貼肩，腿貼腿，可她並沒縮開。可能是我忌冷，她的身體顯得很暖，像是儲起了方圓數百里的暖意似的。

寂靜的車廂裏，我忘掉呼吸，注意著世界唯一的另一個人。

芊柔每個細微的舉動，彷彿都是隱喻。她眨眼並不頻密，呼出的熱氣成煙，身上蘋果般的味道很香。

她仰望著窗外，一架從機場方向飛走的客機，驀然開口。

「本小姐今日去咗好多地方，一啲我以為自己冇機會去嘅地方。我好開心。」

「嗯，咁咪好。」

「老細呢，開唔開心？」

我摸著後腦：「……嗯。」

我不敢承認，這是我兩年以來最愉快的一天。

「你想唔想聽，一個關於飛機嘅故事？」

「……故……事？」

那大概是她的故事。

對，她還記得人類身份的記憶，因為她從未經歷過雪暴。

「如果我講呢個故事，會摧毀你難得嘅好心情，你仲想聽嘛？」

我屏住氣息，想方設法找出最好的回答，最終只是微微點頭。

電車已駛離鬧市的煩囂。

芊柔把圍繞脖子的米色冷杉解開。

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把冷杉脫掉。

「我仲係人類嘅時候，遇過一場意外，嗰時差啲就要死。」

她的脖子滿佈大小的疤痕，有淺有深，有舊有新。

我瞬間理解，上次她在十字路口雙手抓著脖子，以及沾滿血跡的冷杉，是怎麼一回事。

看得令人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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