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唯一 - 07 我不會拋棄你

那天下了整整一日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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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晚開始就沒停過的雨勢，一直延續到今天午後才終於緩緩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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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揹著書包穿過操場、穿過校門口，地上積了大大小小的水窪，他索性不閃不避地直接踏過去，濺起的水花濕了褲腳，他卻一點也不在意，急急忙忙地往許允恩的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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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許允恩家門時，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行色匆匆的步出門，模樣看起來十分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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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看著那熟悉的臉孔，是許允恩的爸爸，他朝著男人打了一聲招呼，「叔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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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長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遲疑幾秒，像是在腦中搜尋著這張臉對應的名字，然後才開口：「昀澤？你是來找允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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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今天沒來學校，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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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長明嘆了一口氣，「唉，他感冒了，說不太舒服，一直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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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皺眉，沒想到他是真的生病了，「他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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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帶他看完醫生就沒出過房門了，可能都在睡覺吧。」許長明低頭看了眼手機，「我現在要趕回公司處理一份報告，你是要進去看看他吧？我幫你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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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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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鎖打開的聲音後，許長明將鑰匙遞給了沈昀澤，「鑰匙先給你，你走之後丟到信箱裡就好，家裡就你們兩個，有狀況再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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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點了點頭，目送許長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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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進屋裡，耳邊是門關上的「咔噠」聲，然後就只剩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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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很大，是那種格局方正又空曠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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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小時候來過幾次，但更多時候，是他拉著許允恩去他家。他一直覺得許允恩的家不像個住人的地方，乾淨、寬敞，卻一點生活感都沒有，而且平時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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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走廊，記憶裡許允恩的房間在右手邊第二間，他在門前輕輕敲了兩下，「允恩，我進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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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沒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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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著眉打開門，裡面只有微弱的自然光落在窗邊，空氣聞起來淡淡的，有點濕氣混著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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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允恩縮在棉被裡，只露出半張臉。整個人縮成一小團，眉頭微皺，眼皮紅紅腫腫的，像是哭過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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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走上前，跪坐在床邊，不知道許允恩和他的媽媽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怎麼會哭得眼睛都腫了，沈昀澤輕輕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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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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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了一跳，立刻跑去浴室打濕毛巾，再回來小心翼翼地幫他擦額頭，動作輕得像是怕驚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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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中，他好像聽到窩在棉被裡的許允恩開口說話，他輕輕拉下棉被想聽清楚，只聽到許允恩咕噥著：「錯……我真的……有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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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允恩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什麼夢裡翻滾出來的泡泡，一句句黏著濕氣吐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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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可以……等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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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眉頭皺得更深，嘴唇微微顫著，就像是在用整個夢境對抗什麼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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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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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看著那張紅著眼角、緊閉著嘴巴的臉，那張總是倔強又安靜的臉，現在卻像個無助的小孩一樣縮著身子說著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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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害怕被丟下，才會在最軟弱的時候仍然喊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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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指，指腹輕輕碰了一下許允恩紅腫的眼角，「我不會拋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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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對這一個睡著的人這樣說有沒有意義，但那是他此刻唯一想表達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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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去換了一次毛巾，看著他重新安穩睡去後，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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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徹底暗了，街道被黑暗吞沒，街燈一盞一盞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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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走到巷口，回頭望了一眼那棟靜靜佇立的房子，胸口像被什麼悄悄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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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確定自己對許允恩的感情是什麼，朋友、還是更深層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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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他再也不想看到許允恩露出那種快要碎掉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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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沈昀澤還沒來得及脫鞋就被馮怡琳叫住：「你去哪了？怎麼那麼晚回來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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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允恩，他在家裡沒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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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怡琳一頓，「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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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病了，發燒很嚴重，沒有人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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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怡琳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嘆氣：「那孩子又是一個人啊，他有吃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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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畢竟他不想把一個生病睡覺的人吵醒，但一個生病的人，加上忙碌的父親，應該也不會有餘力去準備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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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做一點小東西，你等等拿去給他吃吧，要吃點東西才能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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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傳來切菜聲，鍋鏟碰撞的聲音一如往常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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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洗了手也來到廚房，正準備幫忙，就被馮怡琳阻止了，「你先去吃晚餐，吃飽了陪陪允恩，但不要太晚回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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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了點頭，接著又有些遲疑的開口：「為什麼允恩的爸媽都好像不太管他……連妳這個外人看起來都比他們更關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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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怡琳一邊忙一邊說：「有些大人就是這樣，忙著自己的生活，就忽略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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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允恩又沒做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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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不該承擔這些。」馮怡琳動作頓了頓，「但是我們也沒辦法去指責其他人怎麼成為父母，我們能做的就是多照顧他一點，哪怕沒辦法補上那些空缺，至少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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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澤有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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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也不能太黏著他，知道嗎？」馮怡琳轉頭看他，語氣很柔和，「允恩是個細膩的孩子，所以在人際關係上一定十分小心翼翼，過度的關心只會讓他更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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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許允恩總是和人保持距離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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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反省，會不會是自己給了他太多壓力，所以許允恩才總是對著他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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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接過媽媽遞來的便當盒時，突然覺得它變得比以往的重量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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