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義輕輕搭著他的肩膀，靈石一捏碎，瞬間移回飛仙殿。
他一回到飛仙殿，就感覺到一股凝滯的氣氛，各派的人都沒有說話交談。
林寒玉沉默地站在大殿前方，與智仙君並排，臉如寒霜，身上靈力外散，不為威壓眾人，卻明顯是心中含怒所致。
「玉川真人，雪公子傷勢已然穩住了，不必憂心。本君跟這位謝小公子好好聊過，他已經知道自己衝動了，剛才靈劍失控，非他所願……」吳義道。
林寒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一瞇，轉頭看謝鳴淵，目光凝在他的心口上。
謝鳴淵心中「砰砰」亂跳，模仿著前世那般，臉露慚色向林寒玉低頭。
「義仙君教訓過徒兒了，而且還寬宏大度替徒兒療傷。」
林寒玉緊抿著薄如刀削的嘴唇，抿得唇色有幾分發白，沉聲開口：「我不能替你療傷嗎？謝鳴淵，你給我跪下。」
吳義輕輕拍了拍謝鳴淵肩頭，表示只能幫到這裡，隨後就鬆了手，走到上席吳仁身旁。
謝鳴淵聽話跪了，仰頭看著林寒玉。
「把上身衣衫脫了。」
「師尊？」謝鳴淵心中霎那冰涼，臉上卻露出誠惶誠恐的神情。「師尊，這是……」
「脫掉。」
「徒兒的傷不礙事，師尊不必勞神……」
前世的他，那個傻傻的他，以為師尊竟然肯紆尊降貴關心他的傷勢，七分狂喜，加上三分暗中傾心的羞澀，也顧不得旁人看著，半推半就之下，緊張又笨拙地動著指頭，分開衣襟，褪下上半身衣衫搭在腰間，紅著臉胡思亂想。
不知道師尊會不會半蹲下來替他療傷？
前世兒時初見林寒玉，自己才到他大腿高。一年年過去，他勤於鍛鍊，長高了，最終卻還是比師尊矮了大半個頭，結果養成了微微仰頭看師尊的習慣，師尊很偶爾看回來的時候，就匆忙低頭，掩蓋心中受寵若驚的悸動。
那時的他想：兒時握過師尊的手，記得觸感涼涼的，像用冰塊鎮過一樣，手心一點汗都沒有，雖然不甚柔軟，他卻喜歡得不能自已，一直惦著念著，想師尊牽牽他，不牽的話，碰一碰也好……
那瘦長的手指，若是能輕輕點在他胸口上……
可這終歸是他的一場空想。
像一場場綺夢終會夢醒，像沙子從指縫間漏出，握不住留不下，又像一面鏡子摔在地上，在他眼前碎成齏粉。
前世沒有例外，這一世也沒有。
他是否應該慶幸，可以用清醒的心迎接這一切，不必如前世般肝腸寸斷？
「朽木不可雕也，豎子……不可教也！」
比起「不思進取」更殘忍的十二個字，隨著戒鞭破空的聲音，分毫不差地落在他心口。
戒鞭打下去後，除了響亮的擊打聲以外，幾乎同時響起眾人齊齊倒抽涼氣的聲音，就連那火燒似的疼痛，也和前世一模一樣。
謝鳴淵知道，為了順著歷史報仇，這頓戒鞭不能躲，更不能反抗。
他必須是那個素來最敬愛師尊的凌絕峰首徒謝鳴淵，在眾目睽睽下赤著上身，承受最刻薄的斥責、最殘忍的懲戒。
那一鞭毫不留情，他皮開肉綻，倒在地上，忍不住痛嘶出聲。
「師尊……？」
他聲音剛落，就又吃了一鞭，把他抽得翻過身來伏在地上，痛得兩眼金星直冒，視野模糊。
「品性愚劣，忤逆頑梗，罰戒鞭一百。」
朽木不可雕也，豎子不可教也。
品性愚劣，忤逆頑梗。
林寒玉就是這樣看待他的吧？
收了徒弟才發現是個資質中庸的，與人打鬥一下子就受了傷，連他遺下的殘破禁制都操縱不好，身為劍修連劍都握不穩，不配當他心劍宗師的徒弟。
是他已經「大發慈悲」放過師兄和女子所生的孩子，卻發現這孩子愈來愈像父親謝明心，留在眼前只會提醒著他所犯下的惡行，厭煩礙眼，偏又要維持照顧遺孤的好名聲，不能將人掃地出門。
於是百般疏離、千般挑剔……
徒弟要下山歷練就故意刁難，不過在陰山初次遇鬼怪失了手，就在同輩前斥責他，不過不慎喝醉一回，就不再正眼看人，就算出手毆鬥是為了捍衛他這個師父，也不會領情。
因為他這樣的人，只會看到自己的徒弟修為有多差劣，只會看到徒弟給他惹麻煩，只會看到徒弟被別派掌門帶去勸誡療傷，丟了他的臉，只會看到他牢牢控在手裡的棋子似乎有異心……
謝鳴淵勉強撐起身來，下一刻又被打得潰不成軍，不過眨眼間，背脊已經多了數條猙獰的鞭傷，皮肉翻卷，慘不忍睹。
「徒兒知道不該隨便與雪公子起口角動手，傷了兩派交情，可是──啊啊──師尊明鑑，徒兒也只是一心為了師──啊──！」
「玉川真人，這……」吳仁在一旁勸說。「這……後輩小打小鬧受了點傷而已，我們雲宮並不打算追究……」
「我教訓我的徒弟，與旁人無干！」
林寒玉毫不理會，揚起手又是重重一鞭打下去，宋慧驚叫著要攔阻他，也被他一手推開。
「啊──」謝鳴淵高亢的慘叫聲在飛仙殿中回蕩。4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DrqNfj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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