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短篇 - 第六章：示現日

當天他沒有幻眼。

正式說法是：「暫時升級維護期間，個體須以臨時視覺補助裝置入場。」

實際上是：他的幻眼已經徹底失效。

而他是政府特別點名的「紀律重建代表」，要出現在全國直播儀式上，代表「曾偏離、已復正」的個體，向群眾展示——幻肢是可以被規訓的。

他從未答應。

他只是被推上了舞台。

會場坐滿人，每個人頭頂懸浮的幻眼排列成整齊的光陣，如星辰倒懸，光束貫穿屋頂，與天空同步節律。

林曜晨站在舞台中，頭上空無一物。

幻眼維護中。無可替代。

他的幻肢收縮在胸口，不敢浮現。

他吞下兩顆神經抑制劑，試圖鎮壓光線與跳動。

但他不知道——那晚的身體，已經不是一具可以「被壓制」的器皿了。

司儀朗聲宣布：

「今日，我們迎來合成國度的下一階段。幻肢不再是混亂的私有語言，而是共享的秩序延伸。我們邀請林曜晨，曾經的偏離者，來證明——任何異常，都可以回歸。」

掌聲。整齊的。空洞的。

林曜晨走上前，站定。

一束強光打下。

然後——他的幻肢失控了。

不是爆炸，也不是崩壞。

而是：它開始顯現。

從胸口浮現出一道柔軟而扭曲的節律泡影，透明、不穩定，像胎囊，又像未出生的器官。

它不是器具，不是系統，它是無法命名的內在物質。

接著，會場中第二顆幻肢出現——

一位坐在後排的女性，幻眼突然偏移，她的耳後浮出一條旋轉的光絲，像夢的聲音。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觀眾席開始集體出現異形幻肢反應，有的幻肢呈現脈搏狀、有的像翻譯中的符號、有的只是單純的裂口。

沒有語言。

只有身體在顯示出它們從未敢表現的形狀。

控制室拉斷直播連線。

燈光全滅。會場一片漆黑。

幻眼的光消失，但幻肢的光沒熄。

反而更亮。

那些幻肢漂浮在空氣中，如雜訊，如錯字，如非法的情緒。

林曜晨站在舞台上，身體顫抖。

他的幻肢在跳，在閃，在說：

「他們不讓你說的，我幫你說。」

那一夜，錯構區的地下論壇流傳一段影像。

影像模糊，但可以看到：一名男子站在舞台上，身體周圍漂浮著光的碎片，那不是幻眼，是碎裂的內在感官，在向整個世界示現。

標題是：

「我們的幻肢不是武器，是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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