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母2

阿清，今年二十八歲，是家中的獨子，兩年前父親患癌離世後，他便接管了父親的遊戲公司，但是對他而言，要管理一間規模龐大的企業根本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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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年間，他的頭頂禿了不少，得到了兩雙黑眼圈，總是一副睡不飽的模樣，至於失去的東西嘛……因為公司資金開始短缺，還欠上了不少債務和員工薪酬，現在開始過上窮人生活、公司還得面臨倒閉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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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時三十分，我在街邊的茶餐廳買了外賣，來到阿清的辦公室裏面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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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秘書姐姐的帶路下，我來到那人的辦公室、敲門進去。我先是留意到辦公室裏凌亂不堪的環境，到處都是散落的文件、箱子、塑料袋，然後便是一名禿頭男生坐在電腦前，焦頭爛額地敲打着面前的鍵盤，那人就是阿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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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抬頭望我，只是平靜地說：「隨便坐吧，沙發和茶几上的東西可以移動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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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手將桌上的雜物掃至邊緣，坐在沙發上、打開自己的飯盒，開始享用美味的蔥油雞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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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間辦公室裏，彷彿劃分了兩個世界，阿清完全沒有理會我，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腦螢幕。這樣的狀況約莫維持了十分鐘後，阿清終於放棄手頭上的工作，一臉懊惱地看着書桌角落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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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我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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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決定好要自殺，幹嘛還認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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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則苦笑說：「因為在我離別世界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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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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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就算我和公司即將破產，我還是會留下一大筆金錢給她渡過餘生。」阿清伸個懶腰，故作輕鬆地解釋：「我媽現在住在老人院，因為她的腦袋提早衰退了，不太記得生活上的事情，但我還是讓她住在最昂貴、服務質素最好的老人院，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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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你就可以不帶任何罪疚感，離開這個世界？」我接過他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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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呆怔的盯着我，默然點頭，驚訝我這種人竟然能夠看穿他內心的想法，畢竟我們都是將死之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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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我和家人的關係，根本沒多少交雜，甚至我願意找陌生人聊天，也不會找家人談話，反正他們只在乎我的學業、事業，其他事情毫不關心。包括當日我燒炭失敗後，他們都沒有詢問背後的原因，只把一切事情推給駐校社工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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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着乾巴巴的飯粒，說道：「雖然我沒資格講你，但是，賺夠錢給家人然後去自殺，這稱不上是孝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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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當然知道，但是面前也沒第二條路可走…公司即將倒閉、我欠了銀行的一堆債務、拖欠員工薪金，甚至三個月後我沒法還清的話，要打官司和申請破產，這叫我還怎麼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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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用最平和的語氣，說出身上最沉重的擔子，當然我不會有任何憐憫之心，我猜阿清現時的痛苦遭遇，在這個世界裏只是冰山一角吧。外面還有許多人的境況比我和阿清更加淒慘，但是啊，我們就是頂不著才想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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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沉默不語，阿清又再追問我：「妳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生存在這個社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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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我便向他澄清道：「別誤會，剛才的話我並非想打消你自殺的念頭，只是想告訴你，不要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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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欺人？沒有啊，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並不是一個好兒子應該做的。」阿清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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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了。」我蓋上飯盒，隨後問他：「話說，你打算甚麼日子自殺？最後一天我也想探望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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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望向牆上的日曆，若有所思，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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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會選在公司宣布正式倒閉後的第二天吧？所以暫時未有確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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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頭一皺，質問道：「如果這間公司不倒閉，你就不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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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微笑說：「如果這公司還能起死回生，那我幹嘛還要去死？只是，機率很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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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話後，我反而有點失望地說：「連尋死的意願都不堅定，那你的人生真是有夠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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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阿清沒有因為我這番無禮的話而發怒，而是耐心地笑着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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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從來都不是一個『must』的選項，如果發生奇蹟，面前多了另一條更好的路，我幹嘛還選自殺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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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思索了數秒，的確，如果我自己的人生來了個180度大反轉，或許我早就摒棄掉輕生的念頭。可惜一想到自己的學業、家庭、過去經歷的事、夢想……果然還是死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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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呢？妳又是因為甚麼原因而想放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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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好奇地問道，我思索了數秒，腦海裏浮現出家人曾經對我講過的說話、那些句子，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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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無奈的笑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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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樣呀，都是因為事業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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