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殞落後 - 終結過去

現在是入夜時分，客廳沒有開燈，大片陰影落在方澤陽身上。

　　那道陰森的黑幾乎要將方澤陽那清瘦的身軀給吞噬掉。

　　“算了……我為甚麼要跟陌生人說這些……實在是太丟臉了……” 方澤陽揉着發酸的眼眶。　

　　“你出去吧，我想冷靜一下。抱歉。” 方澤陽乾脆背對着刑默，現在的他誰也不想見。

　　“方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刑默的語氣有點慌張，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無意中揭開了方澤陽的傷疤。

　　“出去。” 男人依舊背對住自己，但語氣冰冷。

　　“……我明白了。”

　　難道前天對他說「就算忘掉了所有事都沒關係」的話卻引來男人大笑的原因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刑默本以為對方澤陽這麼說就能安撫他的情緒，卻不知道男人背後所犧牲的東西是如此沉重。

　　刑默的眼神暗了下來，隨即關上門離開。

　　一關上門後，方澤陽最後還是撐不住，直接蹲在臥室那邊，任由眼淚一直流。

　　「沒事的沒事的……不要想這麼多──」胸口像是被堵住般難受。

　　方澤陽把身體蜷縮成球狀，無聲的哭泣，身子卻抖得像篩糠一樣。

　　────

　　方澤陽夢到自己在黑暗中行走。他想找到一塊有光的地方，卻走了好一段路也沒有看見。

　　「透過這種方式完成自我孤立，你以為這樣做就能贖罪嗎？」過去的自己又再度化身成夢魘指責着方澤陽。

　　“……隨你怎麼說吧。”

　　或許是藥物起了作用，面對這些指責方澤陽只感到麻木。

　　「你…！」

　　見方澤陽滿臉不在乎的模樣，他反而急了，揪住方澤陽的衣領大吼道：「你這是甚麼意思？別以為你擺出這副樣子就不用負責任！」

　　”所以說……” 方澤陽抓住他的手。

　　“這些事我才不在乎啊！” 方澤陽一個頭鎚砸在他的額頭上。

　　「唔！」

　　“贖罪、負責任甚麼的我一句也聽不懂！我都犧牲了右腿和後半生這還不夠嗎？過去發生了甚麼我已經忘了！所以給我閉上嘴巴！”

　　方澤陽又一拳揍在他的臉上，自己跟自己打架是有點滑稽。但這可是夢，甚麼都不奇怪。

　　「哈。哈哈……竟然說一句忘了就想翻頁重新來過？那些被你傷害過的人呢？病重的父親、一直期望你回家的母親，還有承諾過──」

　　“閉嘴！父親已經不在了，而母親也開始了新生活，至於那個承諾……那個承諾──” 方澤陽整個人坐在他身上，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承諾甚麼的……反正我已經完成任務，我、我沒有對不起誰！” 血絲爬上方澤陽的雙眼。

　　他後悔當上臥底，在這大半輩子中他覺得自己辜負了父母。

　　還有……哪個誰？甚麼承諾？感覺是大腦刻意隱藏了這段記憶，害怕再度記起時，精神上會面臨崩潰。

　　【就算記不起也沒關係。】

　　真奇怪。怎麼突然想起前天刑默對自己所說的話？明明那小子對自己的事一無所知，還敢裝作豁達之人向自己說教……

　　真是令人火大。

　　但是……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沒有對不起誰？你這是在欺騙自己──」方澤陽加大了力度。

　　“對。就當是在自我欺騙。所有事情都已經結束，再來後悔也沒用……我不想再糾結於過去的事。所以再見了。年輕時的「我」。”

　　「……好啊。如你所願。」男人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後隨即停止了呼吸。

　　結束了。都結束了。

　　腦內只剩下這個念頭，心中有種莫名的爽快感，就像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一樣，方澤陽陷入了昏迷。

　　再次睜眼時已經是早上。千篇一律的清晨。

　　方澤陽全身酸痛，他這才驚覺自己原來在地板上躺了一整晚。

　　“看來這身老骨頭不能要了……咳咳……” 方澤陽拖着疲憊的身軀慢慢走向浴室。

　　自己的這一身酒氣令方澤陽莫名煩躁。若是以前的話也只會頹廢的躺在床上，任由因宿醉所帶來的頭痛折磨自己。

　　“呼……” 簡單的洗了個澡，方澤陽站在被霧氣蓋住的鏡前。

　　他從來就不喜歡照鏡子。害怕看到自己這一身醜陋的疤痕會勾起在貨櫃裡那痛苦的記憶。

　　但在夢中殺死自己後，方澤陽隱約覺得自己重拾了勇氣。可以正面對視自己如今的模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抹掉鏡面上的霧氣。

　　鏡中的人瘦骨嶙峋。

　　其實自己身上也沒有太多的傷疤，那些刀疤和手術後的痕跡散落在各處。不過在蒼白的皮膚下還是有點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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