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自閉兒 - 【特傳冰漾】自閉兒《五》

五、

　　他不否認，他喜歡跟這醫生在一起。

　　由最初的厭惡，到慢慢的不討厭，再到現在的喜歡，明明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心情卻有如此巨大的變化。

　　他沒想到，除了父親和已經去世的母親外，還有其他人可以讓自己敞開心扉。

　　到了現在，他依然還沒有開始治療，但自己卻已經有主動多說了點話。雖然對象只限這醫生和父親，但這已經讓父親感動流涕。

　　雖然不明白自己說話有什麼大不了，居然可以讓父親如此激動，但見到他和醫生都那麼高興，他也不再去深思太多了。

　　他知道自己開始完全信任這個醫生——說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容易就能被攻陷。雖然他有感到一些不甘心，但這感覺其實也不賴的。

　　如果是他的話，他不介意跟他相處一輩子。

　　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褚冥漾。

※

　　「颯彌亞，來。」褚冥漾笑著對歪了歪頭的颯彌亞招招手。雖然感到奇怪，但颯彌亞還是跑了過去，讓褚冥漾一如以往地拍拍自己的腦袋。

　　當他有點享受地瞇起了眼時，他發現自己手中多了一塊小黑板，上面有畫著很多東西。

　　「颯彌亞，你知道這是什麼吧。」

　　颯彌亞眨眨眼，雖然眼睛沒有對上褚冥漾，嘴唇卻動了起來：「日曆。」

　　黑板上畫了一個日曆。

　　日曆上畫了好幾朵可愛的小花，藍色的數字一個個整齊地排列著，即使是出自大人的手筆，卻有著滿滿的孩子氣。

　　然後，上面一個被塗成紅色的數字吸引了颯彌亞的注意。

　　「醫生我呢，在這一天就要離開了喔。」褚冥漾指著那被塗紅的數字，努力裝出輕鬆的態度，道：

　　「颯彌亞幫我數著我還有多少天要離開好嗎？」

　　全身一抖，颯彌亞很明顯地愣了愣，把視線從黑板上別開去，有點失神地望著地上。

　　哎，他果然聽得懂。褚冥漾苦笑。雖然這孩子是有點自閉傾向，但根據他的估計，他應該比一般孩子聰明，甚至很有可能是個資優兒童。所以他不可能不懂。

　　而且看他懂得裝傻逃避，就知道他是接收到自己的訊息了。

　　他當然也知道颯彌亞不會那麼容易接受這現實。自閉兒的戒心強，相反地，依賴性也很強，因此他們不會輕易離開信任的人。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畫了這個日曆來幫颯彌亞做情緒輔導，讓他漸漸認知到和接受自己將快要離開的事實。

　　對啊，一個月之後，他就要離職了呢……

　　雖然被人挽留了很多次，自己其實也不太捨得颯彌亞……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要趁早離開，以免之後感情根深柢固時，情況更難以收拾。

　　不過不要緊的，颯彌亞一定做得到。

　　褚冥漾加深了笑意，同樣裝傻，扮成不曉得颯彌亞想要逃避的樣子。「那麼，每過了一天，你就幫醫生在那一天的日子上打個叉吧。」

　　颯彌亞沒反應，握著小黑板的手指卻越見蒼白。

　　颯彌亞的舉動他當然看在眼裡，不過既然沒強烈反抗，那就唯有先這麼辦吧。褚冥漾在心裡嘆了口氣。

※　　　　※　　　　※

　　自那之後，平常對自己不算熱情的颯彌亞突然一反常態，不但十分黏自己，更愛跟自己撒嬌。只要自己離他遠一點，他就會大發脾氣。每天他離開時，更會吵得差不多整間醫院都能聽見，每次都要得到褚冥漾明天再見的承諾才會勉強安靜下來。

　　雖然有點不習慣颯彌亞如此親暱的舉動，但自己離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加上看到颯彌亞死抓住那個小黑板的樣子，褚冥漾也沒說什麼，就由得颯彌亞對自己耍最後的任性了。

　　然後一眨眼，一個月又這樣過去了。

　　「漾漾小朋友，你明天就要走了吧？」坐在辦公桌前的扇優雅地托著下巴問道。跟有點失落的褚冥漾截然不同，扇心情大悅地玩著鋼筆。「之後有什麼打算？」

　　「欸，暫時沒有……」

　　「有興趣轉到別的部門做嗎？」

　　「……啊？」那不就是繼續叫他當醫生嗎？明明他都說過要離職了。

　　他這種帶衰的醫生，不但醫不了病，反而更會害到病人啊。

　　「你既然是個自閉醫療師，應該有接觸有關言語治療的工作吧？」扇丟出了一個文件，用筆頭戳了戳它。「幾天前有醫生走了，所以剛好有個空缺。既然你還沒有打算，去把空缺給填了如何？」

　　「慢著啊扇小姐！」褚冥漾激動得霍然而起。「我說過我要離職，就表示我不想再當醫生。為什麼……為什麼就不放過我……請您尊重一下我好嗎？」

　　雖然他知道大家都是為他好，但他們的好意偶爾只會戳到他的痛處。

　　為什麼就不讓他逃避？為什麼就要逼他去面對？

　　他沒有大家想像中那麼好啊……

　　「我怕你後悔而已。」

　　扇聳了聳肩，對於褚冥漾的指責感到不痛不癢。「而且，言語治療師需要處理的病人中，小孩佔的比例比較少，那你可以放心，不用怕再會出什麼意外吧？」

　　「明明不是這個問——」

　　「碰——碰——」

　　突然，被狠狠地搥了一下的門發出可怕的巨響，嚇得褚冥漾把餘下的咆哮一下子吞回去。

　　「唔啊——」

　　門外的人開始以瘋狂而雜亂無章的節奏拍打著門，歇斯底里地發出慘烈的尖叫。

　　「颯彌亞！」為什麼他會在這兒？褚冥漾有點慌張地打開了門，只見到有數個醫護人員臉無表情地跑過來，捉住失控的孩子。

　　但已經失去理智的孩子一把咬住最先往自己伸出手的護士，趁她吃痛之際掙扎了出來。帶著臉上的兩行細小的淚痕，颯彌亞以橫蠻的力道連帶撞躲開了其他人，直接往門口奔去。

　　「你別跑！」

　　聽到一聲的呼叫，褚冥漾暗暗叫糟，只得立刻追上去。但下一秒他才發現，這個喊聲並不是針對颯彌亞的。

　　忽爾，一聲「砰！」的聲音震動著眾人的耳膜。

　　褚冥漾只見原本應該往門口狂奔著的孩子，此刻竟然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瑟瑟發抖。

　　而在他前面，竟然也躺著跟颯彌亞有著同一命運的孩子。

　　褚冥漾渾身猛然一顫，那孩子的出現瞬間讓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安……安地……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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