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之王與預歌聖女 - 第二章．預言之歌，無法言諭（１）

──預歌聖女。

歐略法皇領由主龍教會獨立之時，與法皇一同帶領法皇領的重要人物。歐略法皇領的至寶。

詠唱現今幾乎無人知曉的古代語之歌──《預歌》，由法皇和高階神職人員解讀歌中內容，宣告未來將發生之事。

──聆聽全知全能偉大存在的聲音，在現世體現其神力的預言者。

法皇領曾透過預歌，預知幾次天災人禍，並且出手拯救了不少人命。

預歌所示的未來從未失準。即使是主龍教會，亦無法一口說預歌是妖言惑眾之物。

然而行使這非凡力量的聖女，也終究是凡人。人的生命也就數十年，世上是存在年齡破百的人，但那只是極少數。

初代的預歌聖女早已殞命，二代亦在尚未能稱為年老的歲數病故。

格妮薇雅．貝烏爾夫──這是第三代預歌聖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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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時間已是中午，因此榭瑟洛吩咐了人準備餐點。

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態，昏睡的期間又沒有進食，餐點是對腸胃溫和，容易消化的蔬菜湯。

而名字叫作阿斯卡隆的有翼龍獸，則是給了牠幾塊熟肉。龍獸好像是雜食性的，但在這兩天餵給牠的食物中，煮熟的肉牠看起來吃得最高興。

作過簡單梳洗的格妮薇雅，換上了預先為她準備的長裙服裝。

他們互相都有想說的事，但在談事情前，榭瑟洛提議先填飽肚子。格妮薇雅對此雖然稍有遲疑，但還是點頭同意。

她吃下第一口湯後，或許是喚起了身體的饑餓感，在注重餐桌禮儀的同時，吃得一心不亂。

榭瑟洛也配合著她吃的速度，把自己那份湯點擺平。

「看來還合您胃口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格妮薇雅的湯碗沒有留下半點剩菜，吃得一乾二淨。

「是的……很好吃。真的很感謝您，榭瑟洛大人。」

「只是盡了招待客人的禮儀而已。我還怕這麼簡陋的餐點會害聖女閣下不高興。」

「單是有食物能享用便應該感恩，而且好吃也不是說謊的。只是……對榭瑟洛大人來說，我能否叫作『客人』應該很微妙。」

格妮薇雅臉上露出了一個苦笑，她對自己的不請自來有所自覺。

榭瑟洛不認為自己是個善人，但他也沒性格惡劣得在這時挖苦對方。

「俗話有說『過門也是客』。對不懷惡意前來的人，我會先一律視之為客人。既然也吃飽了，那麼──也是時間來說正經的了。」

聽榭瑟洛這麼一說，格妮薇雅端正了本身就很得體的坐姿。

飽餐一頓的阿斯卡隆在格妮薇雅身邊合上雙眼，對兩人的對談表示興趣索然。

「是的……但在那之前，榭瑟洛大人，請容我提出一個有失禮數的請求──能夠請您先聽我唱一首歌嗎？」

「歌……是《預歌》嗎？」

格妮薇雅．貝烏爾夫──預歌聖女所唱之歌，也只有這個了。

格妮薇雅以點頭回答，並靜靜閉上雙眼。

然後，歌聲自她的嗓間、唇間發出。

第一聲的響起，便使榭瑟洛感到了震撼。

身為王家成員，榭瑟洛有一定的藝術修養，音樂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格妮薇雅的歌，動搖了他一直對歌的印象。

──那歌聲優美得彷佛能渲染世界。

沒有樂器伴奏的清唱。然而她的歌聲不會讓人覺得單調，沒有多餘的聲音，反而更突顯歌聲本身的魅力。

預歌並不長，歌詞只有大約一分鐘。但那深邃的歌聲，即使她已收起聲音，依然餘音繚繞。

「……很深入心徹的歌聲。」

榭瑟洛的感想絕無虛假。

她的歌值得更多的讚美，可是榭瑟洛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多的詞彙……不，是形於表面的詞彙根本無法形容。

「謝謝您的讚賞，榭瑟洛大人。那麼，關於這首歌……請問您能聽明白當中的意思嗎？」

「……很遺憾，我不是法皇領和主龍教會的神職人員。」

詠唱預歌的語言，是一種早已在民間失傳，通曉之人寥寥可數的古代語言。

至今仍能聽懂這種語言的，大概只有法皇領和主龍教會的神職人員……而且大多都是身在高位的人物。

「是嗎……」

聽出榭瑟洛的言下之意，格妮薇雅稍感失落，但看她的樣子，看來是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您會唱出預歌，而且問我是否知曉當中意思，是希望將歌中的內容傳達給我……是不是這樣？」

格妮薇雅採取的行動，要猜出其意圖並不困難。貴為法皇領聖女的她前來多爾茲蘭德，也沒有別的原因。

法皇領與多爾茲蘭德的距離，與其他國家相比來得近。但即使如此也不到比鄰相隔，兩國間的關係也沒有好得能讓國家要人隨意來往。

「是的，榭瑟洛大人。只是……預歌的內容不能由我的口說出來，書寫也不行。」

「預歌的禁忌嗎……」

能夠預言未來發生之事的預歌，其詠唱者不得直接闡明內容。

天機不可洩露──預歌是奇跡之力，但要是由預歌聖女本人言及當中內容，便會帶來誰都無法預估的災厄……這件事榭瑟洛略有所聞。

唯一得知預歌內容的方法，只有從知悉古代語言的法皇或是神職人員進行解讀，至今的預歌都是通過這方式將內容傳達給世人。

「既然如此，格妮薇雅閣下為何是隻身前來，而且還沒經過正式的外交訪問……我不是說責怪您，但當中是有什麼因由嗎？」

要是真的想傳達預歌內容，至少也該由能解讀的人同行。在此之前，聖女隻身一人遠渡他國，本身就不合情理。

「……法皇猊下他並不主張把今次預歌的內容向貴國公開。」

被榭瑟洛詢問的格妮薇雅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作出回答。

「也就是說，聖女閣下是抱持和法皇相反的想法，只能隻身前來，是這樣嗎？」

「……是的。」

法皇是歐略法皇領的統治者。哪怕預歌聖女貴為法皇領的至寶，看來也無法直接違反他的決定。

「……坦白說，格妮薇雅閣下所說之事我還無法盡信。」

要作出判斷，情報還太少了──不論是她的為人，還是現在的狀況。

「我明白。」

而格妮薇雅也是個明理之人，對榭瑟洛的態度表示理解。

「只不過，預歌的內容能催使您不顧法皇的反對前來我國，那當中牽涉的事並必定不是我國能抽身的……我可以這樣理解吧？」

「能讓榭瑟洛大人您如此思量，我便不枉此行了。」

即使聽不懂預歌，也不相信她的話，但由「預歌聖女遠道來多爾茲蘭德」這一個事實，也是能夠推斷出一些端倪。

現階段榭瑟洛還不能說有頭緒，但無論怎麼想都不像會發生什麼好事。

「嗯……這事容我之後再好好思考。我還有想確認的事，格妮薇雅閣下和『牠』身上的箭傷……您們在前來的途中是受到襲擊了？」

從阿斯卡隆身上拔下來的箭，榭瑟洛有好好確認過。

一開始，榭瑟洛有想過會否是誤以為龍獸是大鳥的獵人所為，但這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

龍獸的鱗片很堅硬，但那些箭卻品質精良得足以把鱗片擊穿。只是打獵，根本不會有人用上那種箭矢──那種在戰場中，為了把鎧甲貫穿而鑄的利箭。

「……是的。」

大概是想起被襲擊時的可怕經歷，格妮薇雅用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身體。

「您知道襲擊者是什麼人嗎？」

「我也不清楚……我是在離開法皇領後遇襲的，只不過論可能性的話……」

格妮薇雅對說出心中的答案有些迷茫。

「──論可能性的話，出手的可能是主龍教會也說不定，對不對？」

榭瑟洛代替了她把答案說出。

「……」

她並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主龍教會和法皇領互不干涉──一直是如此，表面上也是如此。

但這個關係，在最近有了變化。

不久前主龍教會召開了一場「公會議」。長達整整一個月的大型會議，其中一項重要決議題，便是完全切割和歐略法皇領的關係。

主龍教會沒有將法皇領視為邪惡的異端，但卻明確表示歐略法皇領再也不是主龍教會的教派，而是獨立的宗教。

表面上只是把曖昧不清的關係理清楚，但立場變得明確後，雙方──甚至他方能採取的行動也會有所變化。

當然這並不構成主龍教會對格妮薇雅出手的理據。

考慮到她違抗法皇意思的前因後果，襲擊者也有可能是她自國的人。

本人是否有想過這種可能性，榭瑟洛不得而知，但他沒打算在現時指出。

「……沒有證據在手，一切都只是憶測而已。襲擊格妮薇雅閣下的人是何方神聖，我會負責調查。那現在要決定好的事……尚餘一件吧。」

「尚餘一件……請問是什麼事？」

「那當然是關於您的處遇。從您述說的狀況，我知道您與法皇猊下的意見有分歧，可即使如此，您依然是歐略法皇領的要人。站在我的立場，應該要聯絡法皇領，看是將您送回還是讓人前來迎接──即使我知道這不符合您的意願。」

「……我明白不請自來的我，對貴國只是一個麻煩。榭瑟洛大人要怎樣做，我沒有插口的資格。單是您救了我和阿斯卡隆一命，此恩已經無以回報。」

「我不認為那算什麼大恩……只不過，格妮薇雅閣下還有什麼要求，是不是？」

榭瑟洛一語洞悉她的內心所想，而她亦緩緩點了一下頭。

「若果您能允許，只要一點時間就好，我希望能在貴國多待一段日子。在貴國之中，或許有能夠聽懂預歌的人也說不定……」

「單就機率而論，我覺得找到的機會很渺茫。」

預歌的內容，只要不由聖女本人說明，便不會觸犯禁忌。

然而，要在民間找到通曉古代語言的人，機會有多低是不用解釋。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因為機會微乎其微便放棄。」

她的表情和眼神雖不會給人壓迫感，但表現出一種絕不退讓的意志。人一旦露出這種眼神就很難說得動。

「……好吧。我也沒有立即聯絡法皇領的打算，至少在把握好貴領的動向之前，您在我國的事我會保密。」

在弄清楚事情之前，榭瑟洛不打算輕舉妄動。只是短時間的話，把格妮薇雅隱藏起來也不會太困難。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榭瑟洛大人。」

「再說我實在很怕弄哭女孩子……」

如果不計身份，只以「榭瑟洛個人」而言，這原因佔的比重或許是最大的。

「……是的？」

「自言自語而已，請別在意。既然格妮薇雅閣下暫時待在這個國家……那麼──我就換個輕鬆點的態度說話了。說實話，我並不擅長拘謹的說話方式，如果要我一直要維持那樣子，我恐怕會忍不住快快把妳送回法皇領。」

「哎呀……那為了不被賣掉，人家必須注意別把榭瑟洛大人的心情弄壞才行呢。」

格妮薇雅笑說著，這是她首次展現在榭瑟洛眼前的笑容。

並非「聖女」，而是「少女」的表情。

現在的她看起來比剛才更加自然，更適合她。

「妳是個好溝通的人實在令我鬆了口氣。」

「一整天都擺出『聖女』的樣子，我也是會累的。榭瑟洛大人，我待在這國家的期間，不讓人知道我的身份會較好吧？」

「對啊……公開妳身份這事，目前還是可免則免吧。」

現時察覺到格妮薇雅身份的人大概只有榭瑟洛和凱爾。

不公開身份也是為她的安全著想。多爾茲蘭德有不少主龍教會的信徒，雖說法皇領和主龍教會不是完全敵對，但宗教信仰的偏激程度是因人而異。

要是有人因敵視法皇領而採取激烈行動……榭瑟洛無法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請榭瑟洛大人從現在起叫我薇雅吧。這樣子應該就不怕有人猜到我的身份了。」

這個叫法是從她原本的名字中取出簡稱而已，但只要沒有先入觀，基本上不會有人把這簡稱與預歌聖女聯想在一起。

「那麼，雖然有很多複雜的因素，但現在就先撇除那些。作為這國家的代理國君，讓我對遠道而來的妳說一句──歡迎妳來臨多爾茲蘭德公國，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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