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物語》《二部曲》 - 第四十七章未焚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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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的住宅，仍完好無損地佇立在郊區林間，周遭被多年未整理的雜草與樹叢包圍。這裡本該早已化為灰燼，至少，芙蕾雅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這棟房子根本沒有被燒，我們被騙了。」

　　希澄與雷諾沒說話，但他們的神情明顯出現動搖。

　　我腦中浮現那天芙蕾雅在車內冷淡地說：「她的房子已經被燒毀了。」

　　那時我沒去追問，如今回首，才發現這句話簡直是天衣無縫的謊言。

　　她當時明顯掌握了我近期的行蹤，否則不可能刻意在那時說出那些話，留下這麼一句話，就像是特意等著我有一天自己來發現真相。

　　我走到門前，輕輕一扭就打開了鎖——簡單得近乎反常。門軸發出輕響，彷彿多年未被碰觸。室內昏暗無光，空氣中只殘留著時間積壓的沉靜與塵埃。

　　屋內空氣仍帶著陳舊氣味，微光從緊閉的窗縫中透入，牆上掛著一張有些斑駁褪色的照片，一切看似靜謐無聲，卻又充斥著十分異常。

　　我走近那張照片，眼神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照片上共有四個人，有點像是全家福，但又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中間是莉莉絲，她看起來依舊是那副金髮碧眼、身材纖細得像個十幾歲少女的模樣，一如我記憶中那樣穿著白袍，一樣的神情淡漠；她身旁則站著一位身穿黑色哥德蘿莉服的女子，面容與莉莉絲幾乎一模一樣，就連神情也看不太出差別，兩人幾乎如出一轍，唯獨身上穿著的衣服略有不同。

　　莉莉絲懷中，則抱著一名銀髮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神情明顯有些怯懦，雙手緊抓著她的白袍下擺，身體微微蜷縮，像是個十分怕生的孩子。

　　站在右邊的，是年輕時的維克托教授，臉上仍留有幾分鋒芒，神色平靜而內斂，舉止之間流露出與三十歲上下年齡相符的成熟，卻還不到完全沉穩的程度。他的身體略略朝著莉莉絲的方向傾斜，彷彿是下意識地向愛人靠近。

　　我看著照片，心中一震。

　　兩個莉莉絲——

　　不對。

　　莉莉絲與艾亞是雙胞胎！？

　　我們三人幾乎在同一瞬間交換了眼神，彼此臉上都露出難以掩飾的震驚。

　　我呼吸一窒，腦中迅速拼湊起這些年來斷斷續續的線索。

　　難怪……難怪一直以來都找不到艾亞的正面資料，所有關於她的記錄，無一不是曖昧模糊、無從查證。她就像一個被刻意抹去痕跡的影子，而那道影子，竟然擁有與莉莉絲一模一樣的臉孔。

　　「你們看。」

　　我指向照片上那位穿著黑色哥德服的女子，語氣低沉：「這是艾亞……對吧？」

　　雷諾走上前幾步，盯著那張臉許久，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這，我覺得應該不是。」

　　聽到雷諾這麼一說，老實講我現在也有些不太確定，這兩個人實在長得太像了。

　　希澄沒有出聲，只是站在我身邊，視線卻已深鎖在照片中那位銀髮小女孩的臉上。

　　「那這孩子……是誰？」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明顯的猶疑。

　　聽到希澄這麼一問，我也看向了照片中的那名小女孩。

　　雷諾瞇起眼睛看了幾秒，搖了搖頭：「沒什麼印象。」

　　我瞥了希澄一眼，卻發現她微微皺起眉頭，似乎陷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困惑。

　　我轉向她，問道：「妳想到什麼了嗎？」

　　她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我只是覺得……這孩子的輪廓和芙蕾雅有點像，特別是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了。」

　　這句話讓我一震。

　　「妳是說……這是芙蕾雅？」

　　我再次凝視著照片裡那雙微微低垂、帶著閃爍不安神情的眼睛。

　　——那不是普通的小孩會有的眼神。

　　她微微蜷縮在莉莉絲懷中。

　　重新審視這畫面，我才意識到——這孩子並非單純害羞，而是在畏懼著另一位與莉莉絲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我壓低聲音道：「也許……這照片上看來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希澄轉向我，微微蹙眉：「什麼意思？」

　　「這孩子，或許真的是芙蕾雅。可她避開的，不是莉莉絲……而是另一個，和莉莉絲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雷諾也低聲補道：「如果那穿著哥德服的女人真的是艾亞……她怎麼可能會和一個讓孩子如此畏懼的人站在一起？這說不通啊。」

　　我緩緩吸了口氣，視線仍停留在照片上，語氣低沉道：「說不定……這中間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在。」

　　雷諾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所以芙蕾雅從小就在艾亞的手底下，被她一手栽培、控制長大的？」」

　　我緩緩點頭，心中越發沉重。

　　但隨即，我又搖了搖頭，心裡湧上一層不解。

　　「可是不對啊。如果真是芙蕾雅的話……她曾見過維克托教授。按理說，兩人若是有血緣關係，不應該完全沒有反應才對。當時見面的時候，他們的態度……也太過陌生了。」

　　希澄也點了點頭：「是啊，就算裝得再冷靜，總該有點什麼情緒波動。但我當時看他們，完全像是陌生人。」

　　我皺著眉頭，沉思良久。

　　如果那女孩真是他親生的女兒，或是有任何血緣關係……他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反應？

　　這不像是裝出來的冷靜，而是真的「不認得」。

　　我輕聲說道：「或許……他們分離的時間太久了，久遠到維克托認不出芙蕾雅，而芙蕾雅……也沒認出他。」

　　我看著照片，低聲補了一句：「從這照片來看，至少也有二十年以上的時間了吧。」

　　那段空白，或許正是答案的關鍵。為什麼兩人會分離？是誰讓他們分開？而在這段時間裡，芙蕾雅究竟經歷了什麼？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浮現在腦海，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立刻解答。

　　也許真相，就藏在這棟房子的某處。

　　我抬起頭，望向通往書房的走廊深處。那裡門半掩著，光線幽暗，彷彿仍守著某段不願被揭開的過去。

　　「走吧，去看看裡面有沒有留下什麼。」我說。

　　書房的門輕輕推開，沉重的木門發出一聲微響。內部空間並不大，但四周整齊擺放著書櫃與資料櫃，空氣中瀰漫著舊紙張與乾燥草藥的氣味。

　　我們在桌上翻找著，很快就發現一冊厚重的筆記本。封面上頭是莉莉絲一貫熟悉、俐落的筆跡，毫無猶豫地刻劃出每一個字，像她的人一樣乾脆俐落。

　　我小心地翻開扉頁，一行字映入眼簾：

　　「芙蕾雅出生於試驗代號A-214下的一次意外。」

　　我們對望一眼，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筆記中寫著：當年她與維克托合作期間，曾參與一項關於人類與植物適應性的基因試驗計畫。在那場原本預定中止的試驗中，竟意外孕育出一名女嬰。芙蕾雅，就是那場意外的產物。按計畫她應該被銷毀，然而她違反了協議，將女嬰偷偷帶回，並試圖在不受監控的情況下親自撫養。

　　——但她反對這一切。

　　她認為芙蕾雅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是「被偷走的成果」。筆記最後幾頁清楚寫著，某一天，她帶走了芙蕾雅，自此兩人便未曾再見。

　　我翻到其中一頁，只見上頭只寫了一句：

　　「如果她還活著，請告訴她……她不是實驗體，而是我的女兒。」

　　我闔上筆記，心頭沈重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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