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綠簿 - 第四章___11

竹寧的忍耐值終於歸零。

這一週以來，她每天回宿舍都覺得有一股風在拉她裙角、撫她長髮、低聲喊她名字，偏偏一回頭，什麼都沒有。蘇佩岑提出的「契約寵物計畫」失敗，封印盒也爆炸，甚至連石像都失蹤。

她不再忍。

這天早上，竹寧穿上正式黑西裝外套、短裙與標誌性黑絲襪，抓著剛起床還抱著枕頭的蘇佩岑就往天界傳送門走，語氣冷到可以凍結系統：

「我們去獅島，我要親自找風獅爺族長抗議。」

蘇佩岑一臉哀怨：「我不是說會處理嗎……怎麼變成出征了啦……」

「處理到他失蹤，再升級成**跟蹤風，**很好，主管妳真的很會。」

兩人就這樣搭著飛行車，咻地飛抵天界南方離島區──獅島，是風獅爺家族的發源地與聚居處。這裡空氣清澈，風力強勁，島上盡是石像、香火，以及千年歷史的族譜牆。

族長石如山正在泡茶，一見來者是月老部的兩名小姐，立即起身迎接。

「呀呀呀，竹寧小姐、蘇佩岑主管，怎麼風塵僕僕來我們這裡？」

竹寧當場拉開陣法、擲出風哥的靈氣碎片：「貴族有位成員，擅自擾我夢境、跟蹤我行蹤、潛伏我後巷、風中喊我芳名，已成騷擾等級，請貴族出面處理。」

石如山愣了一下，看著那閃著戀愛腦頻率的靈息，正要說話──

後方的石像群忽然齊齊震動。

「……她就是那位竹寧小姐？」

「……就是她？就是她？！」

「怎麼可以這麼漂亮！我剛才呼吸倒轉了！」

十數尊石獅子從地面自動站起，石縫間發出光芒，竟在瞬間化為人形──全是身材魁梧、披風獵獵、眼神炙熱的風獅爺青年，頂著流光石紋的長髮，氣場如烈風。

「竹寧小姐！請收下這份琉璃項鍊，我用三百年香火凝成！」

「我家風場剛整修，妳如果有空……可以來吹吹風！」

「我族已有百年未舉辦婚禮，妳來剛好──」

竹寧：「……」

蘇佩岑蹲在地上大笑，笑到肚子痛：「哇哈哈哈哈哈……等、等一下……妳是來抗議性騷擾的，結果引發戀愛風災啊哈哈哈哈……」

「我真的受夠了！」

竹寧直接把茶桌踹翻：「這是什麼修羅場？！你們整族是不是都缺女朋友？！」

族長石如山尷尬擦汗：「我們……族內男性比例過高，幾千年都沒接觸過女性，加上妳長得……實在……」

蘇佩岑一邊拍桌：「是有多好看啦──欸不是，等等我幫她講幾句。」

她拍拍竹寧的肩，強忍笑意：「冷靜點，妳只是太耀眼了。妳現在這個穿搭，黑絲襪、短裙加西裝外套，還散發一種『我很專業但我不想談戀愛』的氣場，對風獅爺來說就是女神級戰鬥服，誰能扛得住？」

「我就不能穿自己喜歡的嗎！？」

「當然可以，只是……這裡風比較多，裙擺一直飛，某些石像快石化了喔哈哈哈哈──」

竹寧臉整個黑到極點，風壓幾乎凝固。她轉向族長：「請你限期，**把你們那位失蹤的情聖風哥找出來，**我們要強制召回進行管制處置，否則我會正式走公文程序。」

族長嚇得點頭如搗蒜：「我明白！我明白！我會立刻通報他！」

就在這風起雲湧的修羅場中央，竹寧冷豔站定，宛如天界颱風眼，眼神銳利、氣場十足。而蘇佩岑已經抱著石凳坐下，嘴角失控上揚──

「啊啊啊……來值回票價了，我今天真的笑瘋……」

月老祠前的廣場，自從風哥神像憑空消失後就多了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不高、不圓、表面還有點土灰，和原本氣場磅礡的風哥完全無法聯想起來。最初兩人沒當回事，但第三天──竹寧再度一腳踢上那顆石頭、踉蹌往前撲時，終於爆了。

「這顆石是怎樣？會自己滾到正門口？你信不信我把你丟去烏石港泡鹽水？」

她對著石頭怒目而視，黑絲襪覆蓋的小腿還隱約紅了一塊。

蘇佩岑坐在門邊的竹椅上，懶洋洋吸著手搖飲，從懷裡拿出一封快遞信件。

「我覺得……他是封印自己了。」

竹寧皺眉：「什麼意思？」

蘇佩岑嘆氣：「我今天去收信箱，發現一個自稱『風之碎靈』寄來的快遞。我原本以為是詐騙，結果一打開──」

她從旁邊的布包抽出一本厚到可以壓泡麵的手寫詩集，封面上還有銀色壓花字體：《我與竹寧的未來風景》。

竹寧一臉空白。

「妳看看，他還畫了婚紗照欸，這個是妳，然後這個……好像是他自己擬人化？風獅爺變成人好像有點man，蠻壯的。」

蘇佩岑邊翻邊笑，指著其中一頁，「這裡還有兒女命名參考表，一男一女，名字還用妳本名拆字配筆劃，哇他好認真喔。」

竹寧默默抽走詩集，對準石頭的方向，像是在衡量力道。

「欸等等──那可是手抄的，還畫了彩圖欸！詩還押韻欸！『風吹竹影你眉間／心隨玉音散九天』，我覺得他有潛力出詩集欸妳不覺得嗎？」

「我覺得他會被我埋進詩集裡，一頁一頁地壓平他。」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來，把竹寧鬢角的幾根碎髮溫柔撥起。

她愣了一下。

蘇佩岑：「……他剛才幫妳撥頭髮。」

竹寧盯著那顆灰撲撲的石頭看了五秒。

「……」

「我可以、真的可以把石頭打成沙子，然後請妳用來鋪貓砂盆。」

蘇佩岑已經笑倒在門邊。

「妳看，他死心啦，現在不敢出聲，只敢當風跟石了，多有誠意。」

竹寧深呼吸，轉頭一記冷艷到極致的側目，黑髮微揚，氣場強到連地上的灰塵都好像抖了一下。

「蘇佩岑。」

「在，我在。」

「我要請三天假去東部山上關靈路，妳要代班。」

「……不是，我不是說他死心了嗎？」

「我現在需要和這世界保持距離，包含風、石、還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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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請假，三天，不多。」

竹寧語氣平靜，拖著淡紫色行李箱站在辦公桌前，美得像畫出來一樣。白襯衫配高腰西裝褲，頭髮盤得俐落，耳墜閃著冷冷的光。

蘇佩岑趴在她的懶人沙發上，抱著抱枕：「……不要去啦。」

「我要去關靈路清修，順便調整情緒。」

「不是啊我情緒才要調整欸！這幾天睡覺都夢到石頭從牆上看我欸！我壓力也很大欸！我們可以坐下來談──」

「我已經坐不下來了。」

竹寧冷冷打斷，轉身要拖行李。

──結果，行李箱不見了。

她回頭，一臉殺氣：「行李呢？」

蘇佩岑抱枕沒動，眼神飄向窗外：「我不知道欸……他可能自己去封印自己了吧？」

「蘇佩岑。」

「我買了飲料欸！妳看！」

她啪一聲打開冰箱，整整一排珍奶、手搖、水果茶、優格飲料、瓶裝水，甚至還有冷泡普洱。

「還有咖啡，我知道妳這兩天都沒睡好！我對妳這麼好，妳怎麼忍心丟下我……」

竹寧深吸一口氣，回到辦公桌上發現：桌面上也堆滿了飲料罐──

「妳到底買了幾杯？」

「嗯……也沒很多啦，就剛好夠圍成一個『不要離開我』的字型這樣。」

竹寧：「我真的、要走了。」

她試圖打開手機叫車，結果App一直轉圈圈，無法定位。

她換叫長途巴士──無法訂位。

再換火車票──顯示系統維護。

再換順風車社群──網頁顯示「此路線暫停配對」。

她終於轉頭：「……」

蘇佩岑對她露出超無辜的笑容：「我沒有做什麼事啊～我只是上網回報這幾天妳精神異常，可能會誤入山區……然後順便幫妳停用了幾個交通app的帳號而已……妳怎麼看我這樣？」

「蘇、佩、岑。」

「我會乖啦！我會早起上香啦！我會每天幫風哥灑香水然後鎖在儲藏室啦──不然……主轉交給妳當啦！我只負責整理公文就好！」

「……」

「不要啦，不要丟下我……我沒辦法一個人當值欸……妳去我就把整間祠堂弄得跟跳蚤市場一樣……不然...不然我們一起去啦...」

她已經滾到竹寧腳邊，抱著她的小腿不放。

「拜託啦竹寧，我知道我廢我爛我懶但我心有多赤誠妳知道嗎──」

「我只知道妳很吵。」

竹寧瞇眼，優雅地拿起其中一杯飲料喝了一口：「這杯還行，蘆薈剛好。」

「妳不生氣了？」

「我生氣，氣到不想說話。」

「那妳現在說話了欸！」

「我改成想揍人了。」

「……」

蘇佩岑秒閉嘴，抱著飲料靜靜坐下，一臉「我有自知之明了」。

片刻後，竹寧靠著桌邊，眼神落在辦公室外那顆沉默無聲的「普通石頭」上，微風吹過，她的長髮一如往常被悄悄撥起。

她冷冷道：「如果我再夢到一顆石頭向我單膝下跪，我會親手把整座祠堂拆了。」

蘇佩岑小聲舉手：「那我可以先請特休去國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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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寧瞇起眼，眼神比咖啡還濃烈：「那我可以先請特休去國外嗎？」

蘇佩岑：「不行，那樣我就要請家屬來接我回去了，我會情緒崩潰。」

「……」

竹寧默不作聲地把喝到一半的蘆薈茶放下，決定不再搭話，轉身回房整理行李。

當天深夜，祠門口莫名出現一圈圈堆得老高的沙包。

竹寧拖著行李開門，行李直接卡在第一層沙包上，彈回來撞到自己腳踝。

她低頭看了一眼，抬頭看見門邊還掛著一個寫著「天降異象，請安居室內」的牌子，字體明顯是蘇佩岑的狗爬字。

竹寧冷冷吸氣。

第二天。

她照常來辦公室，一推開門，桌上──整整一座飲料塔。

珍奶三層、氣泡水四罐疊羅漢、頂層插著一面小旗子寫著：「喝完就留下來吧♥」

竹寧無言，喝了一罐當早餐。

第三天，桌上堆成一座泡麵山。

主角還特別用紅包袋包了一張紙條：「清修歸來食指無力，請先用高熱量禮盒補充靈力～」

竹寧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吃出脂肪業障。

第四天。

是一整套高級按摩券、SPA芳療組，還附贈一張手寫的明信片。

「放空養膚不如留在家修福報♡ 只限雙人同行，一起去嘛～」

竹寧雖然有點動搖，但還是把明信片當便條紙用了。

第五天。

一包包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絲襪塞滿抽屜、衣櫃、辦公椅，甚至風哥那塊石頭下都藏了一包。

竹寧皺眉：「這又是哪招？」

蘇佩岑嘴角抽動：「那個……黑絲襪不是妳愛穿嗎？我買了一年份欸，還有……進口的，彈性好不易勾破……」

竹寧翻了個白眼：「妳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我沒有搞錯啊，連情趣款都有挑一條哦，限量。」

「……妳再說一次？」

竹寧不動聲色地從抽屜掏出那條──明顯帶蕾絲還有吊帶扣設計的「特殊」款，轉身──

下一秒，蘇佩岑頭上多了一頂蕾絲帽。

「嗚哇──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她抱頭在地上翻滾。

竹寧：「妳再這樣，我連人帶主投進香爐燒了。」

但從那天開始，竹寧的行李箱就沒再重新打開過。

出門計畫暫時擱置，竹寧開始進入「我不是被說服，是我不屑計較」的被動退讓狀態。

蘇佩岑照舊躺在沙發上曬太陽，嘴裡含著吸管笑得像個偷渡成功的小海豹。

「欸妳看，這就叫真愛感化，我每天送妳不一樣的驚喜，不比一顆石頭還浪漫嗎？」

竹寧：「……」

「欸～妳看我這頂情趣蕾絲帽戴得好不好看？要不要也來一頂姊妹款？」

竹寧終於放下文件，拿起桌邊一把拔劍神器大小的定規尺：「妳現在出門還來得及去清修。」

「啊啊啊對不起啦我錯了啦不要打臉啊我還沒幫風哥翻頁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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