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罪》-短篇 - 4-1｜睡不著的夜

那個人進來的時候，我以為他是流浪漢。

破舊的外套像是十年前的制服款，領口鬆垮，袖口磨得發白。他沒戴帽子，卻不斷把頭往下壓，像是想把整張臉藏進衣領裡。腳步不算虛弱，卻有種像是被罪惡拖著走的重量。

「歡迎光臨。」我說，語氣照例很職業，但我還是偷偷掃了一眼李衡。

李衡沒抬頭，只是繼續擦著櫃台，看起來像在等什麼早就知道會發生的事。

「我……」男人開口，聲音乾啞得像剛醒來，卻又帶著過度使用的疲憊：「我想找個能……讓人睡覺的東西。」

我挑眉：「你是說助眠茶、香氛蠟燭，還是那種會讓你醒不來的？」

他沒笑，也沒解釋，只是頷首道：「越強越好。」

我本來還想開個關於違法藥品的玩笑，但李衡開口了。

「第三層架子，右邊倒數第二排。寂夢枕。」

男人愣了一下。

「能睡，很深。不會做夢，不會醒來半夜發抖，也不會夢見你不想記得的事。」李衡語氣淡淡，「但你白天會很痛苦。因為壓力不會消失，只是……換地方還你。」

「什麼意思？」

「你夜裡逃避的，白天會找你討債。翻倍收回。」

男人沉默了幾秒，沒有追問，轉身走向架子。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mM8gVWqg
我看見他伸手摸那顆灰色的枕頭時，手指在顫抖。像在摸某種詛咒，又像在碰一場期待已久的釋放。

他回來時問：「多少？」

「一千二。一口價。只對你有效，不能轉讓、不能退貨。」

男人點點頭，掏錢的手明顯更穩了。像是——終於能撐過今晚。

「……這東西，不會讓人變成怪物吧？」

李衡頭也沒抬：「你本來是什麼，就還是什麼。只是睡得比較好而已。」

他離開後，店裡一陣靜。

我忍不住問：「你知道他做過什麼嗎？」

李衡淡淡道：「他喝醉開車，撞死了一個人，然後逃了。沒被抓，也沒上新聞——可能那晚剛好沒監視器，或者命案壓下來了。但他自己知道，那不是謀殺，也不是惡意……是不小心的。」

他頓了頓，語氣平靜得過分：

「但人有時候最害怕的不是罪，而是自己面對不了的真實。」

我沒再問。只是在心裡默默想著，這樣的人，如果真的能睡得著，那算不算一種救贖？

還是只是一種習慣性的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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