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行（預定修稿） - 第四十一章.願以微光，照破長夜

牢中重兵把守，四下靜默，空氣中滿是濕冷與壓抑。江璃月躺在硬木床上，望著那扇高窗外的天色，寒風猶在，雪卻已停。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鐵鑰轉動的聲響在走廊中格外清晰。一名士兵領著江雲廷走來，他不似往日那般一身書卷氣，而是換上一襲沉靛色長袍，面容沉肅，手中提著一只漆黑食盒。

士兵冷聲提醒：「一柱香時間，不能多留」

牢門「嘎吱」一聲開啟，江雲廷快步走入。他放下食盒，顧不得寒氣撲面，第一時間便蹲下來撥開她鬢邊的灰塵，眼中泛著淚光，卻強撐笑意道：「妳還好嗎？會不會冷？」

說著便要脫下外袍給她披上，卻被江璃月按住。

「兄長無須擔心，我沒事，也不冷」她語氣輕快，眉眼之間沒有半分懼意，反而帶著調侃：「倒是這食盒，莫不是藏著什麼好東西？」

江雲廷聞言立即把食盒推到她面前，語氣急促又帶著點哄人似的溫柔：「妳不是嫌牢飯不好嗎？我特地叫廚下做了妳愛吃的，快開開看」

江璃月掀開盒蓋，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是她記憶裡家的味道，一時鼻尖酸澀，眼眶微紅。

但她很快收住了情緒，抬頭衝他一笑：「還是兄長最懂我。這味兒……給我饞得都快落淚了」

江雲廷也笑了，笑容裡帶著壓抑的哽咽：「妳出門這麼久，果然還是我們家的廚子做得最對妳胃口」

話音未落，士兵已再次靠近，語氣如常無情：「時辰已到，請大人離開」

江璃月聞言迅速起身，伸手將兄長往外推，語氣帶了點急促：「快走吧，再拖就不好了。別為我惹麻煩」

江雲廷站在原地不動，像是還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緊緊握了下她的手，低聲道：「妳要記得，我們都在」

江璃月朝他一笑，目送他離去。牢門重新關上，鎖聲沉重如鐵，打斷了所有話語與情緒。

沒過多久，地牢再次傳來開鎖的聲音。

門才開，林妤就快步走了進來，眼眶微紅，步伐帶著些急切。她沒有多說話，只是走近後輕輕抱住江璃月，聲音帶著哽咽：「姑娘……我來了」

江璃月拍了拍她的背，輕輕哄著：「怎麼哭成這樣？先緩緩，把話說清楚」

林妤吸了吸鼻子，用衣袖胡亂擦乾眼淚，帶著哭腔說：「妳……妳真的決定要這樣嗎？」

江璃月輕聲替她撥開沾了淚的髮絲，語氣柔和卻堅定：「我心意已絕」

林妤怔怔地看著她，眼中還有不甘與痛楚，但再沒多言。

這時，沈玦走上前將懷中包裹遞來。他語氣簡短：「這是船員們讓我交給妳的」

江璃月接過，攤開包布，一支小巧精緻的梅花髮簪安靜躺在其中，是她昔日在船上曾誇過喜歡的樣式。

她一愣，隨即嘴角輕揚：「謝謝」

沈玦沒說話，只靜靜望著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顫抖。他胸中翻湧著無數情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將這最後一眼牢牢烙印在心底。

棠燼站在門邊，倚牆而立，一如既往地沉靜無聲。她的神情看不出情緒，仿佛對這生離死別早已看淡，只是安靜地目送他們交談。

幾人最後說了些輕淺的話，像是怕把氣氛說重，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

牢中重新安靜下來，只留下凌安站在原地，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兩人對視良久，誰都沒先開口。許久之後，凌安終於走到她面前，緩緩俯身，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江璃月淡淡一笑，語氣柔和而平靜：「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他點頭，聲音低啞：「妳說」

「希望……之後再無人口販賣之事」

她說這話時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像是一種交託，也像是一種囑咐。

凌安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那是一個極輕的吻，像風一樣，藏著太多他說不出口的情緒。

他喉頭微動，像是有千言萬語卡在胸口，卻終究沒說出口。

他退後半步，轉身離開牢房，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只為不讓自己在她面前失控。

外頭日頭高掛，卻無法為冬日帶來一絲溫暖。

他走出牢門時，手中多了一方玉佩。

那是江璃月方才偷偷塞入他手心的。

玉佩上刻著江氏家徽，穗繩為女兒家所繫，邊角已舊卻攜著餘溫。

那是她的告別。

牢內，江璃月望著桌前那盞素白瓷杯。

她優雅地吃完兄長帶來的糕點，隨後將那盞酒輕輕舉起。

她握著手中早已磨損的香囊，微微一笑，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溫熱的液體滑入喉中，苦得透徹，她卻沒有皺眉。

江璃月緩緩闔上雙眼，腦海中浮現青禾離世時的畫面。這一次，她清清楚楚聽見了「謝謝」。

雪落無聲，天光漸冷。她靜靜倒下，像是沉入一場溫柔夢境。

她沒有請求赦免自己的罪行，只求世間女子不再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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