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如盞 - 第三十九章

晚餐選在一間隱於巷深的私廚。

門面低調，牆外是一叢安靜的竹影，在夜色裡微微晃動，宛若將整座城市的喧囂隔絕於外。

內部設計簡潔質樸，幾盞暖黃燈籠懸於屋樑之下。

木桌素器，窗邊垂簾半掩，落地玻璃映出人影如水墨潑染，靜謐、安然。

這裡沒有背景音樂，也沒有繁瑣裝飾。

整間店的節奏像是慢了半拍，一切聲音都被收得很輕。

連廚房也幾乎聽不見油煙聲，只餘下翻湯舀汁的細響，像是另一種對味道的尊重。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

兩人的影子在玻璃上時隱時現，與窗外風中搖曳的燈籠交疊在一起，仿佛世界只剩這一桌的靜好。

喬予琛一身白襯衫，領口微敞。

他看起來一貫冷靜，卻在聽到溫知遠提起古玩店的趣事時，嘴角偶爾會動一下。

他的眼神不時落在對方身上，有意無意地停留。

那張安靜的側臉，帶著歲月打磨後的平和與溫潤。

說起話來從容，卻不無趣。

像一枚舊玉，看似平凡，卻經不起細看。

溫知遠舉止簡淨，動作間透著一種不顯眼的貼心。

他早知道喬予琛不吃油膩，也不愛重鹹，便默默避開了辛辣味重的幾道招牌菜。

他點了幾樣溫潤清雅的菜式，連佐醬都換成了帶著果香的柚子醋，酸中帶甜。

「你常來這裡？」飯至半途，喬予琛忽然問。

溫知遠輕笑了一下，語氣平淡卻溫柔：「看評論選的。」

「想著你應該會喜歡。」

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卻讓喬予琛指間的筷子微微一頓。

他轉頭望向窗外，紅燈籠的暖黃光影折射在玻璃上，倒映出他眼底那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笑意來得輕巧，像是風過檐角，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飯後，溫知遠提議去河邊走走消食。

夜風拂過河岸，四月的風不冷不熱，帶著剛好的清新，空氣中有一點初春潮濕的青草氣。

柳絲垂下，沿河的路燈昏黃斜斜，投下柔和的光暈。

光暈落在兩人的腳邊，將身影拉長，在碎石小徑上交纏重疊。

兩人並肩而行，誰都沒有說話，卻也不覺得尷尬。

這樣的沉默不是冷場，而像是一種默契，彼此都不急著填滿。

溫知遠扣子只扣到胸前，微敞的衣襟隨步伐輕輕晃著。

他時不時低頭踢開路邊一片落葉，動作帶著一種吃飽後的慵懶與閒適。

像是漫步在熟悉的記憶裡，不為目的，只為當下的自在。

走到一處舊涼亭，他拍拍石椅邊沿，語氣平淡：「休息一下？」

喬予琛點頭，跟著坐下。

風輕輕掠過亭簷，柳絲掃過欄杆。

水面映著對岸零星燈火，像碎銀在夜裡沉浮，夢幻得不真實。

喬予琛倚著亭柱，雙手自然搭在膝上。

襯衫在夜風中起了微皺，領口微微敞開，鎖骨若隱若現。

他的臉在燈光與水氣之間柔和了線條。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c5ApeKU7

那雙素來銳利的眼，此刻被暮色打磨得溫軟。

過了良久，溫知遠像是在對夜色自語。

「我每次去撿漏後，也會到這條河邊走一段。」

「那時候總覺得，能有這樣一條河陪著，是種幸運。」

喬予琛聽著，眼神微動，轉頭看他。

「現在還會這麼想嗎？」

溫知遠低頭看著地面上的光影交錯，笑了笑：「現在多了一個人，一起走。」

語氣輕極了，幾乎像是順口的話，卻像羽毛落入湖面，漣漪一圈圈蕩開。

話音剛落，他抬眼看了喬予琛一眼，眼裡藏著未盡的什麼。

微風一吹，那點光影般的笑意就散了。

然後，彷彿順理成章般，他側過身，將頭輕輕倚上喬予琛的肩。

動作自然得像是無聲的信任，也像早在心裡反覆練習過許久。

終於在這個夜晚，悄然落地。

喬予琛身子一僵，呼吸短短停了一拍。

他低頭看著靠在肩上的人，睫毛纖長，在燈下像輕輕顫動的羽毛，呼吸均勻而安穩。

對方離他太近，近得幾乎能聽見彼此心跳，能感受到那份溫度——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JI9HWfzDx

不重，卻剛剛好。

他沒有立刻移開。

甚至在意識到那份沉默中蘊藏的重量後，他反而微微偏了下肩，讓對方靠得更穩。

沒有人說話，風聲、水聲、柳影搖曳，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緩緩拉長。

這份親近，來得悄然，卻沒有被拒絕。

就這麼坐著，像是肩與肩之間築起了一個無聲的空間。

柔軟又安穩，足夠讓人卸下某種長久以來的小心翼翼與自我保護。

遠處的燈光在水面晃動，風仍在吹，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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