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輪王子 - 海民

　　我在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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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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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分鐘前我還很確定的，但是現在，我不清楚我到底是下沉還是上浮、左漂還是右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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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水母在海水中飄動，牠們輕巧的白色身軀在靛藍深海綻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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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全是水的星球裡，重力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我任由冰冷的海流拉扯，不論它要把我帶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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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那間，所有水母群都離我遠去，是我飄走了？還是牠們被洋流帶走？我並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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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穿著宇航服，帶著玻璃頭罩的王子在海洋裡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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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航服的微弱照明和廣闊無邊的漆黑深海形成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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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這樣全然失去控制，或許也是旅行的醍醐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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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沒有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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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這裡很久了，非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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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到我記不清時間，我只知道，夜晚那些藍白色光點，它們升起，它們落下，有時集中，有時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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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聞到帶有海洋鹹味的空氣。我能聽到波濤的聲音。我能感受到，柔軟的細沙在我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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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比海水更加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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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麼寬廣、多麼美麗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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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穿著純白泳裝的少女手抱膝蓋坐在沙灘上，除此之外，什麼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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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洋上方，那絢爛的光點，映照在少女的雙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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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眼睛就像是時鐘，閃爍地刻畫出一個精巧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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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眨了眨眼，站起身，盯著不遠處的海面，和一閃即逝、恍若流星一般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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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是不是掉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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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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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遇見了發光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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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王子遇見了游泳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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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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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哈哈，抱歉，這是探照燈。」一半泡在水裡的王子一邊說著，一邊按下宇航服上的按鈕，探照燈隨之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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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敢相信你就這麼從天上掉下來，跟我來吧，沙灘就在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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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回頭，踢著水，而王子就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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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道漣漪撥動了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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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王子和少女抵達了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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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說起來，你是誰啊？燈塔派來的人嗎？」少女甩動她的黑色馬尾，水珠旋轉著飛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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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王子，一個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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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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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旅行就是到很多很多不一樣的地方，跟很多很多不一樣的人聊天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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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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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哈哈，妳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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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灘上印著兩人的足跡，足跡盡頭，年幼的王子和高挑的少女相識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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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嬉鬧過後，他們坐下，坐在靠近海的地方，任由波浪拂過他們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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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王子先生你說你是旅行者，但放眼望去，除了這片沙灘以外什麼也沒有呢。」少女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看著天上的繁星點點，並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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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回答：「世界很大的啊，在這片海洋以外，還有許多妳不知道的事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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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過如火一般艷紅的行星，也見過金黃色的恆星。見過超大的飛船、到過世界盡頭的車站，也見過在蒼茫宇宙永久飛翔的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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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水母被海浪沖刷至少女腳邊，她看著那純潔的白色光輝，似乎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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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原來如此，原來我終其一生都在這個小水族箱裡打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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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緊⋯⋯因為到頭來，我說的宇宙也不過是小小的魚缸，誰知道，在那浩瀚的星空外，還有什麼樣的風景呢？」王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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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母仍閃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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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星空在少女眼裡已不是星空，沙灘也不再是沙灘，萬物皆沉默著，安靜到可以聽見少女手指嵌進細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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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美啊，」少女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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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我的世界如此狹小，就算一切都是虛假，但為什麼，這個世界還是這麼美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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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盈滿眼眶，旋轉閃爍，那渾圓的淚珠，也是一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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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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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觀結束。』機械電子音在這實驗室一般的空間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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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板上的艙門打了開來，王子離開水面，通過艙門爬到實驗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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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太感謝你了，旅行者先生，我們水族館飼育員使用的裝備剛好都壞掉了，多虧有您幫忙修繕啊。」一位頭髮花白的年老女性微笑著對王子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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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也謝謝妳們讓免費我參觀這個水族館，真的非常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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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我先告辭了。」王子走到航空甲板上，回頭揮了揮手，看著室內氣壓門緩緩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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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數秒後，宇航氣壓門緩緩開啟，王子輕輕一蹬，啟動推進器，躍向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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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躍向那小小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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