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劇場Ⅱ - 第四章村言夜語

村落的陽光暖得不像話。

腳下的泥道細碎、柔韌，似乎是剛剛被鋤過的。兩側不遠有幾間青竹搭建的小屋，煙囪緩緩冒著白煙，空氣中飄來熟豆子的香氣與草藥的苦味。

一切都平靜安好得過頭了。

小鬼走在隊伍中段，老莫在他後方低聲數著腳步節奏，小白癡前面像蝴蝶一樣四處亂竄。月兒總是貼著遊君的左臂，時不時回頭打量環境。

他們快步走到一處廣場前，廣場邊緣擺著幾個木製攤位，有一兩位村民站在那裡，神情警惕地看他們，但沒有說話。

「這裡。」一個年輕男孩突然開口，他穿著繡有「祭」字的短袍，領口洗得發白，手指纖細，眼神空洞卻堆著微笑。

他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引領他們走進一座懸有風鈴與竹飾的高屋。

屋內略暗，香氣濃烈。

坐在主位的是一名老者，白髮編成蛇尾模樣垂落一肩，身穿綴滿蛇鱗圖樣的織布袍。他的眼神不似其他村人般空洞，反而有一種清醒得令人不安的銳利。

他開口時，聲音卻溫和得像在對孩子講故事：

「歡迎各位……外來的演員們。」

小鬼心中一震。

他用了「演員」這個詞。

這代表他不是劇本內的無知角色，而是知曉他們存在於劇本之內的NPC。

「你們來得正好，村裡這一年少了五個人手，蛇神的祭典可不能失儀。」

他緩緩從腰間取出一張寫著名目的竹簡。

「以下是你們的任務——」

他的目光掃過五人，一一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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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君：負責籌備儀式用具（與村祭團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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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織製獻祭用布（需與村婦共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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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主持孩子遊戲儀式（與村童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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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製作藥燈與守夜香（出入村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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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整理神龕記錄與閱讀「蛇神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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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說出002任務時，特意停頓了幾秒，彷彿在期待小鬼的反應。

「神社要人記錄，我們過去都叫這樣的人——言川。書齋在村中央塔樓三樓，黃昏前請完成第一卷閱讀。」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沒準備好換個名字這件事。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1B3ZNLOR
但當那老者說出「言川」時，他竟沒有反駁，甚至有一瞬間，感覺那名字比「小鬼」更像自己。就像那名字早就寫在他體內某處，只等這名字被叫出。

上個劇本的【小鬼】，這個劇本的【言川】─點頭，接過寫有任務的木牌，手指觸碰到表面時，感覺有一層細細的涼意滲入掌心。

—

他們離開村長屋後，暫時分頭行動。

言川走向村中央的塔樓時，心頭始終有些不安。村民並不與他交談，只在遠處默默注視，像在看某種未知的儀式——而不是人。

塔樓不高，三層，每層皆圍繞著一座蛇形柱體。

他推開三樓的門，聞到一股墨香與灰塵混合的氣味。

桌上整齊地擺著幾本書與筆記，其中一本封面是用蛇皮壓印，上面寫著：

【蛇神與人之約】

翻開書頁，是滿篇手抄的舊體字與繪圖。蛇神的形象極不穩定，有時是環形、有時是火焰、有時甚至是重疊的人臉。

書的最後一頁，寫著一句怪異的警語：

「願你筆下有人，而非筆下有你。」

言川皺眉，合上書。

他沒聽見門外的風鈴聲響，卻感覺空氣開始變得濕熱。

—

黃昏時，五人重新聚在村中央的木亭中。

「村民的表現太熱情了。」月兒低聲說。

「而且都問我一樣的問題。」遊君翻了翻拿到的竹簡：「他們問我——『你們這次，會留下嗎？』」

「我那邊的小孩也問了。」小白癡說，「而且還畫了一幅畫給我……」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摺皺的紙。

紙上畫著五個人，一模一樣的姿勢站在村口。頭頂是藍天與太陽，但腳下是一口深井。

「這是井？」老莫接過紙，看了看:「井下面，是水。也是墜落之前的鏡面。」

言川也湊過去看了一眼，沉默了一瞬。

「我有一種感覺，這場劇本……不像我和遊君、001那種『你死我活』的試煉。」他說。

「你是說，它太和平了？」月兒問。

「是，也是太……溫柔了。」他語氣怪異地補了一句:「像有人在引你留下，輕聲細語地說，別走。」

遊君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我反而覺得這樣很棒啊。這劇本目前的感覺就像泡個熱水澡，不像以前一進來就是被刀架著跑。搞不好還能談場戀愛咧。」

「你少來。」月兒冷聲說。

「我是說『搞不好』，沒說『我想』。」遊君雙手一攤，笑得無辜。

「但不對勁的東西太多了。」老莫說:「村民配合得過頭，神社卻始終不開門，整個村莊從早到晚只出現過一次祭團，卻從沒介紹他們身份。」

「而且我發現村民不會主動問我們名字。」言川補充。

眾人一怔。

「是真的。」他抬頭看眾人:「我在書齋謄寫資料的時候，他們只稱我為『神社記錄者』，然後就直接說──『那你就是言川了』。」

「名字是他們取的？」小白癡嚥了口口水:「那我要是不會寫字，會不會變成什麼『小白』之類的……」

「你現在不就是這個名字?」月兒傻眼說。

─咚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那一刻，一聲鈴響，從遠處響起，在黃昏後的微光中穿透空氣。

村民整齊地停下動作，轉頭面向神社的方向，鞠躬、低語……

他們口中似乎在重複一句話，節奏一致，語調模糊。聽不清，但像是「那日、那身、那名」。

然後再無聲地回到原位。

那不是敬拜的老習慣。

那像是被操控的同步。

—

言川心中微微一寒。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劇情安排，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as2vl2E7
但此刻，他確信自己正在一行未完的句子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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