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鬼傳 (二) : 真的煉鬼 - 二。嫡血鍊 (下)

戈穹與冥達在分岔口極多的地道裡，在夜視的天賦下，靠著明顯有人走過乃至滾輪搬運過的痕跡，以及飄浮在空氣之中隱含的淡淡煉鬼血腥味，仍至少花了一個小時，至找到當初戈穹打開喪屍模式時的那個石室。

戈穹看著滿室崩裂的空間，愧疚的淚珠迅速地從心頭爬上眼眶，準備奪眶而出。

他在想…若然那時候自己真把這兒弄塌成廢墟，那父親那條秘密通道，或許永無見光之日。「都怪我~」

「戈穹。」冥達見戈穹又一頭陷進他那容易無法自拔的悲天憫人，連忙出聲叫停。

戈穹聽見達哥的呼喚，即眨了下眼睛定定神，並巴著隨便吩咐的小臉聽候差遣。

冥達先對戈穹的反應而滿意的點頭，爾後說：「換個角度想，若非你把這兒打爛成這副模樣，我們也未必能找得到它。」

戈穹聞言，眼皮一垂，並輕扯起表示感激的嘴角。

他是由衷的感謝冥達總是在自己鑽牛角尖的時候，及時拉上自己一把。

「瞧你…不久前還在擔心門口被發現會有麻煩，這回倒又來擔心門口沒了。」

戈穹好想能正視起自己的矛盾思維。

他無奈的歪著頭，嘆口氣，道：「想它…能救媽媽…就…」

「正是這樣！你替我們在救你媽媽的事情上，提供了一條新路線。」冥達含著謝意的激勵說：「假若這條路真能行，你功不可沒。」

戈穹被誇得腼腆一笑，並輕聲說：「那…是爸闢的。」

「你們兩父子，功勞沒差的。」

戈穹伸手到褲袋裡，摸兩摸那塊躺在裡面的染血碎布。

爸爸！媽媽！

戈穹在心裡頭奮力地吶喊，企圖要把父母親的臉容都從沉睡的記憶裡喚醒。努力了一會兒，結果依然是天不從人願。

冥達將戈穹落寞的小表情，都收進眼底。

他拍上戈穹的肩頭，說：「不打緊，不用總勉強自己想把以前的事情都記起來。你那時不過是名四歲的小鬼頭，反觀我自己亦不見得會記得自己四歲時幹了啥鬼事。」

「但…爸媽他們…在等。」

「我等的十幾年都這麼過去了，不差這少日子。」

「達哥~」戈穹知道冥達這漫不經心的說辭，分明是為了安慰自己而說的口是心非。

想冥達等了十幾年，眼見發現新線索了，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又怎麼可能會半點不著急呢？

所以…他要對自己的達哥，以及自己作出承諾，「我會努力的。」

「好。」冥達老懷安慰的笑容，都咧到眼角出現淺紋。

戈穹一直未敢忘記闇雲大半年前…就是在入住山中小屋沒很久，他想要跟自己拉近距離時…稍稍提過說母親在煉牢裡的狀況。

之前，縱使知道母親的處境不樂觀，卻只能懷著遺憾、難過、怪責於自身的無能為力，獨自懦弱的瑟縮在被窩裡偷偷垂淚。

眼下，他趁著對母親湧起特別澎湃的思念，鼓足了勇氣問：「媽媽她…好嗎？」

冥達一聽，神色不禁略顯意外，只因兩人相處的一年下來，之間的話題幾乎不曾提起過離兒。

他從戈穹那雙淚光閃閃的眼眸以及那個顫顫抖抖的下巴，心想這小鬼大概想問這事兒卻憋在心裡頭許久了。

只是…一想到離兒的狀態，他亦無法歡喜得起來。

「我上次去探望她已經是去曜之光學院查學生暴斃案前的事兒了。」冥達心懷疼惜的說：「離兒姐的身體很虛弱，而之所以如此，都是精神力被折磨得利害所致。」

「精神力…折磨？」

「例如從她的心坎裡翻出最能讓她痛苦的回憶之類的，接著在她腦海裡不斷重覆又重覆的無限輪迴播放，最後攪得她吃不好也睡不好，久而久之，誰的身體還能好？」冥達義憤填膺的說。

「好過份！」

「正因為如此，離兒姐她…唉~現在都認不出人來了。」

媽…認不出人來了？

她…認不得我了？

為什麼？

戈穹的心情，登時被冥達的這一句話，擊沉至谷底深處。

需知道他自從養父奎百爸離世以後，孤伶伶的他便不曾感受過所謂的親子時光，現是多不容易至能燃起母子團聚的一縷希望之光，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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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穹想到母親在煉牢裡正在遭受的痛苦，便覺得心臟彷彿被掐住一樣梗塞得透不過氣來。他忍住又想掉下來的淚珠，哽咽問：「你說過…靠我救她…」

冥達見戈穹難受，他也難受。「是這樣說過…」

「如何救？」

冥達歪頭打量起戈穹來，再次評估起這小鬼對目前境況的承受程度，該否是個適當告之的時候。

「我可以的。」戈穹看見冥達眼內的躊躇，立即提起決心請纓。

冥達依然記得…

一年前在北區救起戈穹時那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叫他恢復原型便好比要了命的樣子、大聲吼他兩句便哭得一塌糊塗的樣子、看見血肉模糊便驚得直發抖的樣子，以及一遇危難便想著死了便好的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

直至如今…雖然依然動不動便哭成淚人，但學會笑了、見血也能忍了，跟翼留與翼望那對雙生子更玩得如親兄弟一樣，連維持著原型快一個月了都沒投訴了，更別提頂著原型跟弒鬼道人交了幾次手，還把那光頭刑楓打到重傷…

「達哥！」戈穹見冥達遲遲不開口，趕忙再次爭取知道實情。「我真的可以。」

或許…能說吧！

冥達看在戈穹小臉上的堅毅份上，如此想著。

他調整了一下臉容，使其變成凝重。「離兒姐在煉牢裡，其實是在被一種喚作嫡血鍊的鎖鍊子綁住。這種鍊子，鍊如其名，得用至親之血來鎖也得用至親之血來解。」

「至親之血？」

「嗯。」冥達每每提起，都一股忿恨在胸膛裡充斥難解。「你媽那幾個有仇的兄弟姐妹是沒可能救她的，而且當初提出用這鍊子還不惜提供至親之血來鎖離兒姐的，正是他們幾個。」

是他們？他們不是媽媽的兄弟姐妹嗎？他們怎麼可以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姐妹？

戈穹的拳頭，已被這群沒見過又不念親情的叔伯姨姨們氣得緊握起來。

冥達繼續說：「你爸是她丈夫也不算有血緣關係，所以…」

戈穹咬牙切齒的說：「只有我能救！」

「所以你現在懂得我為什麼要隱瞞你的身份了嗎？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我不能讓其他煉鬼知道離兒姐的兒子沒有死，以防他們想來斬草除根。」

戈穹這才驚覺事態原來確實有點兒嚴重，遂慎重的微微頷首。

「儘管現在知道劭師與靈御沒有死，但終究不知道他們在哪。」冥達這時心存慶幸的說：「現在回想起來，真幸虧當年他們沒肯承認你父母的結合，讓你們家找了一角來隱居。」

「原來如此。」戈穹頓然解惑，事關他本來亦正費解著…明明在自己的認知裡，煉鬼族與弒鬼道人的結合，應該是不太可能被廣泛接受的才對。

冥達在那頭卻是越在細思則越想笑，「最有驚無險的是他們甚至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你爸媽有名喚小戈的兒子，所以才會一直都找不著你，好笑不？」

小戈？

戈穹從剛想起來的回憶片段裡，的確聽到父親烱劭是這樣叫喚自己。

小戈，別哭。

我們小戈真棒。

小戈很乖，日後不管如何，記得不要忘了自己。

爸爸！

此刻，戈穹多麼希望能夠再次聽到爸爸這樣叫喚自己。

他在細意地回味著父親烱劭那寛厚的胸膛、強壯的臂彎、濃密的黑髮、沉穩的聲線，以及堅毅不屈的下巴。

爸爸，你現在到底身在何方？可曾想起過小戈？

現在的小戈…還是你心目中的小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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