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老師 - 第一章04

「什么？」少女一时间空荡的眼神显露出她无法思考的事实。

对方流露出来的无奈挨着一口叹息：「我想我可能失忆了，一部分。」

莎柏琳娜回味过来，担忧的心情填满黑色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讲不清楚缘由。只是心底大概明白是失去了一块记忆。」

莎柏琳娜锁紧眉头，手指玩耍般缠绕住过肩的一缕头发，这是她思考解不开的困惑时惯有的动作。

失去一部分记忆……

作用于记忆的咒术？只是这世上会这一条的几乎屈指可数，他们怎么会对V做这样的事呢？

还是说，炼金之类的？若说有什么能和精灵文化一较高下的那当然只有草药学一类的炼金术了。从打猎吃生肉开始的先民，就学会用草药疗伤。日新月异，到这时代，发现的草药和研发出的功能不可不谓广阔如海。

幸运之神的指尖点拨，意外的让人们发明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药水。她听到过的一种药水就有让人失忆的效果——「碎屑」。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它的功效并不是将人洗脑，回归呱呱坠地之时。而是能消除一部分记忆，长短因药量而定。

她找到一个比较接近的原因。

「那你能察觉忘了哪一部分吗？」

「嗯。」

看来很可能就是「碎屑」了！

「那是哪部分？你尝试看看？最近有没有觉得什么应该认识但没有什么印象的事物？」

「比如说——这是哪里？」

「咦？不是你带我走出来的么？刚刚那个地、方……」莎柏琳娜一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长长的路通往远处，远处尽是氤氲。

她赶紧转头，三角梅丛分竖两旁，形成不曾合口的圆形，荫绿色匍匐簇拥。隔花丛七八步，俊美无俦的光明神雕像傲然屹立在雕刻成花瓣的底座上。右手高举圣杯，黄金酒液自杯口倾落，垂直的流水先是倒在神像翻转的左手掌心，留恋着从纤长而有力的指缝间淌落。飞流击打在圣洁的花瓣上，水珠四散，衣袂飞扬。花芯的水渐渐凝聚，漫过神像赤裸的脚背复又虔诚的吻过坚韧的脚踝。一声怅惋，无奈自花瓣垂委之间跌入外圈的池中。水波涟涟，不复金色。

这一切太令人怀念的熟悉了。

「这里是我们以前读书的地方，帝都的……」话音未落，莎柏琳娜忽然察觉到不对。学校不是毁了吗？这座神像在战火中不知所踪，听说遭仇视光明神的恶魔毁坏。刻像的工匠早已死于战乱。不可能还有人复刻出如此完美无缺甚至一模一样的雕塑。

「看来我没记错，这里确实是帝都学院。」V接着说，「刚刚我就在疑惑，你提到『熵眼』的事，我根本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你的记忆有差错？」

「怎、怎么可能！」莎柏琳娜心里一阵惊慌。怎么又变成她的记忆有问题了？！当年「混乱之眼」造成多大的损失，恶魔军队更是横扫整个帝都。不计其数的人民死去，还有，还有她的母亲啊！对，她的母亲因此失踪，绝非如V所说的……

她一下找到依据，不由得安定：「V，说不准这段记忆正是你忘记的。」

V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猛地转头看向一边，表情沉重地凝视远处。

「怎么了？」

「我得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吧。」

V抬手按住莎柏琳娜得肩膀：「不必，你待在这里别动。」

「等等。」

莎柏琳娜上前拉住V的手腕，对方安慰的微笑。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V摇了摇莎柏琳娜的手，「记住，千万不要乱动。好吗？」

「V……」迟疑着的莎柏琳娜，最后不得不松开手，目送V快步的离开。

之前的事，对她造成很大的困惑。听V的意思，好像是她的记忆有误。

她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抬眼望去，光明神的塑像落入眼帘。

神像微笑着，笑容里包含希望和勇气。

莎柏琳娜不得不转开眼，这尊神像与原来那尊几乎丝毫不差。如此巧夺天工的手法除了大师普乐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即使普乐没有死，即使这是出自普乐之手，世上绝无可能有第二尊一模一样的神像。

她不敢再看，这尊塑像就是原来那尊……

黄金酒赐予人勇气，这个时候她却无法直视「勇气」。

莎柏琳娜低着头，她在等V。

等了多久？她不知道。

太阳高悬于顶，大阳神过于炙热的光线无所顾忌撒向众生。

她的发顶晒的发烫，这里没有经纬千金的丝巾可以包裹头顶，避免直接的热度。她只有低着头，黑绸缎的发丝随风摆布，露出白皙的颈项。

太阳晒得她头脑昏沉。

好像这感觉不是第一次经历。

她不喜欢等待。无论是机遇还是结果。这种在时间里煎熬，无法追逐时间的过程令她焦躁不已。她一直站着，一动不动。

焦灼会让人想要催促，催促并不一定会得到结果。

一次成功总需要耐心与等待。

终于，双腿酸软，膝关节不堪重负。她缓缓得抱住脑袋蹲下身。

迷朦起眼睛，光与影交错起舞。

莎柏琳娜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等待别人。

那是一个傍晚。

或者说，她从清晨待到了傍晚。

小木屋里摆设简陋。一张原木桌子，两把矮脚椅子。有风偷偷想从木板的缝隙里溜进来，成功后在屋内绕圈奔跑，欢呼着吹出呜呜声，继而与敞开的门外的风击掌庆贺。

她等的人，从早晨至黄昏还未出现。

那个时候的她好像足够有耐心，好像等待曾是她的品格。

莎柏琳娜双手揣在袖子里，袖口的萱草晶莹闪耀。

室外濛濛，分不清是山雾还是丝雨。

黑色的轮廓逐渐描摹出人类的影子。少女金色的卷发上覆盖着细幼的密密的水珠，像是笼着水晶眼泪串成的发网。莎柏琳娜站直身子，向前迈出半步。待看清来人的表情，这不由自主的动作被迫戛然而止。

金发少女勾起的嘴角，刺目的蓝眼睛，无不满含讥诮。

——这是V？

鲜艳水嫩的唇瓣微微开合。

「解释？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天真吗？」

「事实就是最好的解释。」

「莎柏琳娜？」

莎柏琳娜听到呼声蒙然间抬头。不是V。

面前的人浅棕色额发下是一双绿眼睛。可以媲美上等翡翠的绿眼睛，她知道这样纯粹美丽的还有一个人。

对方见她回神，友好地伸出手示意她站起身来。

对于这陌生人的手她没有理会，径自站起来。双腿长时间的压迫导致发麻，她难受地咬住下唇。

「你没事吧？」

莎柏琳娜呼出一口气：「你是……」

对方意外地眨眨眼，小幅度地歪头：「我是奥菲拉啊？」

「奥菲拉？」

见她还是一脸不相识的样子，对方大胆地伸手触摸她的额头，冰凉的手没有停留到让她开口制止，只见奥菲拉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

「有一点烫呢。」奥菲拉毫不胆怯地挽住莎柏琳娜的手臂，「我们先回教室吧，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会不舒服的。」

「你等等！」莎柏琳娜果断后退了一步，「我不认识你。」

「莎柏琳娜？」奥菲拉惊讶地回头，「你怎么了？我是奥菲拉，奥菲拉•徒拉德。你不会不记得我吧？我们是同学哎。」

「徒拉德？」莎柏琳娜皱眉思索，「徒拉德一族？啊，我有点印象。可是你……」

奥菲拉赶紧过来继续拉住她：「好啦，我们赶紧回去吧。下一堂课就要考试了。」

「考试？我早就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你呀，真的晒昏头了吗？不是学生还能穿着校服？」

校服？莎柏琳娜看向被对方牵住的手，黑天鹅绒袖子上，精巧的刺绣，金线缭缭，袅袅仙草栩栩如生，又有数颗红色珊瑚珠子做点缀，比拟仙草结出的果实。

这确实是帝都学院特制的校服。因为材料绣法的特殊，别家裁缝难以复制。每人毕业时校服将会被回收。总会有人怀念而不能重穿校服感到遗憾。

只是……她现在是学生的话，那记忆里的那十年是什么？

难道真如V所说，是她自己的记忆混乱了？所以，那尊神像完好无缺的待在那里，是因为根本没有发生过「熵眼」的事？

不可能。她的记忆不会出错。到底是哪里不对。

莎柏琳娜转过头，这个突然出现自称奥菲拉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一口咬定她是同学。

奥菲拉对着她温柔微笑，右手指着前方。

「我们快进去吧。马上就要开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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