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墨卷軸‧劍與白羽扇 - chapter5 - 明王

洞庭水系，四通八達。

而這岳陽樓下臨洞庭，前望君山，南納湘、資、沅、澧四水匯入，北與長江相連，通松滋、太平、藕池、調弦四口而吞納長江。

而此時有一艘雙層樓船，由長江自松滋水道進入洞庭湖中，遨遊在廣大的洞庭湖面上。

樓船上有一客艙，艙中正擺著食宴，而與桌上一盞盞美酒顯得格格不入的是，擺滿整個桌案上，五彩繽紛，卻不帶一點葷腥的素菜。

而坐落主位的，是一名身形高大而肥胖，流著一口修整的體整齊的大鬍子，身穿紅衣如袍的男子。此人乃是這聞名天下的岳陽樓，這數十年內文人都十分尊崇的樓主──海敦年。

在他一旁喝著酒的，則是產業囊括這整片洞庭湖水域，以漕運為業的漕幫現任幫主──歐陽鱒。

而桌案對面，對於桌上的素菜沒動過筷子的，是兩個大和尚。

一者身穿紅黃相間的袈裟，手持禪杖，流著斑白的兩鬢跟鬍子，正是搖映著岳陽樓的君山島，島上最大勢力金山寺的住持──文智大師。

而另一人，則是穿著相對普通的灰色僧衣，面容清秀的年輕和尚，其祥和的面容上，卻有著一雙陰鬱的雙眸冷視著眼前，令人有些不寒而慄。

此人竟是──鬼佛‧魔菩提！

「文智大師，還未曾介紹這位大師是？」海敦年熟練熱絡地問道。

「喔……這是老納出外遊歷許久的師兄，老納這次出航，便是要將他給迎回來。」文智大師拱了拱手，然後轉身向灰衣僧人說道：「師兄，這位是海敦年、海樓主，乃岳陽樓的當家。另一位則是歐陽幫主，是載著我們的這艘樓船的主人家。」

「小僧浮提，見過兩位失主。」鬼佛皮笑肉不笑地施禮道。

兩人見狀，紛紛感覺不寒而慄。

鬼佛說話的語氣雖冷，字句上卻沒失了禮。

而海敦年跟歐陽鱒兩人皆是在江湖上打滾多年的人精，連忙也躬身回禮。

見文智大師稱此人為師兄，雖然其容貌看上去像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僧人，穿著也像是個寺廟常見的掃地小僧，但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再再顯示著其境界不低，甚至隱隱在金丹境中階層的文智大師之上。

這次文智大師外出雲遊三年終於歸來，兩人身為洞庭湖一代的領袖，自然是要親自迎上一迎的，卻想不到這文智大師竟帶回了這麼一個傢伙。

「這次勞駕兩位幫主、樓主來迎老納一回了。」文智大師見氣氛微妙，連忙打了個圓場。

「大師這是哪裡的話，您雲遊歸來，那是金山寺的福氣，更是這洞庭湖的福氣，您的不知道這三年來，那湖中的水妖，可猖狂的呢。」海敦年樂呵呵地說道。

鬼佛拎起了酒壺，在自己前方的酒杯上甄上了一唄。

「有海樓主在，那妖潮可不敢上到岸上來。」文智大師道。

鬼佛也給文智大師甄了一杯。

一旁的歐陽鱒察覺到這一幕，不自覺地望了鬼佛一眼。而後者竟然也正看著他，兩人直視了一秒，平常氣場絕不輸人的漕幫幫主竟是自覺尷尬，下意識地舉起酒杯，對著大和尚敬起了酒。

鬼佛莞爾一笑，竟是回敬了一手，然後一飲而下。

文智大師愣了愣，海敦年也嚇了一跳。有聽過和尚不守清規，沒聽過這麼高層級的和尚不守清規的。

意識到不對，歐陽鱒手抖了一下，酒杯隨即摔在地上。

然而此時，鬼佛竟是又拿了一個酒杯，續上酒水，遞給了歐陽鱒：「歐陽幫主，如此美酒，可不要再糟蹋了。」

歐陽鱒尷尬地接過酒，卻又覺得此人竟是如此豪情，心想必當結交一番，可不管對方是不是和尚了，連忙舉杯道：「大師真豪傑也，歐陽鱒自愧不如，當罰一杯。」

鬼佛也不客氣，隨即也對飲了一杯。

觥籌酒水，湖光明媚，這本是在湖海上最暢意的景致。只是違和的是，喝酒的是個大和尚罷了。

見狀，海敦年連忙順驢下坡道：「大師修行法門特別，酒水穿腸而不留，真空證也。海某也敬大師一杯。」

見鬼佛還要再飲，文智連忙勸了一勸：「師兄，您素來可是恪守戒律的啊。」

鬼佛只是瞥了一眼文智，竟是用兄長看望弟弟的眼神，溫柔地說道：「師弟還記得當年本座第一次破戒，是為何嗎？」

文智大師頓時瞳孔緊縮，冷汗直流。饒是他數十年修行，心境已經波瀾不驚，想到當年的畫面，此時仍是不停顫抖著。

當年，鬼佛第一次犯戒。

犯的便是殺戒。

一眾匪人姦淫了一名常年負責往寺裡送菜的女子。而這女子恰巧是鬼佛剃度前，幼年的青梅竹馬。

於是乎他一個人，穿著一件僧衣，提著一口戒刀殺上黑風寨。

一人屠盡黑風寨四百一十八名山匪，無一生還。

鬼佛向來不犯戒律，一犯戒律便是腥風血雨。

「師兄，不可啊！」文智大師緊張地按住鬼佛的手，而後者只是溫和地推開，然後緩緩地站起來。

「上天有好生之德……」鬼佛提起酒壺，給海敦年跟歐陽鱒又續上了一杯酒，說道：「眼下貧僧酒禮已敬，戒律也已破了，兩位施主能能否給本座一個面子，放了船艙下的眾生？」

海敦年頓時一愣，眼睛瞥了一眼歐陽鱒，而後者則是不明所以，呆若木雞。

但感知道鬼佛隱隱散發出來的殺意，歐陽鱒倒是很識相，提起酒杯便飲了下去，說道：「大師，是我不對，誤了大師修行。還請大師明示！」

「看來不是你啊。」鬼佛看了歐陽鱒一眼，又轉頭望向海敦年。

後者明顯臉色脹紅了起來，顯然作賊心虛。

「看來是施主了。」

只聽見鬼佛語畢，抽出身後戒刀向下一拄，將船樓轟出了個大洞，刀勁穿透了兩層船艙，直通甲板下方。

只見甲板下方穿來連連驚呼，竟是有數十名衣衫襤褸的女子，近乎是裸著身子被囚困在甲板下方！這些女子各個身材窈窕、玲瓏別緻，膚色白裡透紅，四肢比尋常人修長一些，耳下都有一個可開闔的隙縫，身上各處皮膚上，都有著微微細嫩的軟鱗遍布。

顯然，這是一群漁民的女子。

而令人感到憤慨的是，她們身上都被綁著巨大的鐵鍊跟手鐐，並且關押她們的地方，是甲板下方，船體用來保持平衡，裝滿壓艙水的地方。

也就是說，她們是被關在水牢之中的。

要知道，漁民雖然具備一定時間在水下呼吸的能力，但如果長時間泡在水裡沒有上岸呼吸，便會痛苦地陷入假死的狀態。

「海施主，這便是岳陽樓的作派？」鬼佛提刀便問。

「大師，這不過是一眾海妖，不是人。別被她們魅惑了呀。」海敦年狡辯道。

「人？本座眼界之處，皆是眾生。」

海敦年又辯解道：「大師啊，就算是眾生，人也有等次之分吶！您真要為了這幾隻小妖，要陷君山岳陽於紛爭之地嗎？」

聞言，鬼佛渾身威壓爆發，一股狂躁之氣四散開來。

「腐儒，本座不是要來跟你論道的！你在那起什麼分別心？」只是一瞬間，他已經將刀架在海敦年脖子上了。

「哼，你會後悔！」不甘示弱，海敦年運起護身氣罩，震開戒刀。然後一掌向鬼佛拍出，而後者不閃不避，毫無懼色。果然，海頓年這只是虛晃一招，他右足在地上一踮，瞬間跳躍至半空之中，然後從身上幻化出一壺箭矢，正是他的當家看門術法！

「儒術！禮樂訣‧投壺箭令！」只見海敦年從手中抓出一把箭矢，然後看似寫意朝著鬼佛投去，箭矢竟然在半空之中幻化成數枝巨大的弩槍，朝著鬼佛貫去！

「看來你說的對，眾生確實有等次之分。」

鬼佛躍至半空之中，一股悍然刀氣頓時拔天而起，竟是一斬砍斷襲來的弩槍的同時，重重地在海敦年身上砍了一刀！

同時，強大的刀氣也將整個樓船一分兩半！

甲板下的漁民們，紛紛逃竄而出。

鬼佛輕輕落下，在自己跟文智大師下方幻化出了兩座蓮台。而水性極好的槽幫幫主則是落入水中，連忙遁走。

「師兄啊，你這豈不是在跟岳陽樓開戰嗎？」蓮台上，文智大師嘆了口氣道。

鬼佛倒事一改陰鬱面容，露出了個爽朗的笑容：「裴文智，幾十年來你修行都修到哪裡去了？什麼岳陽樓什麼鎮南軍，我鬼佛魔菩提什麼時候怕過了？你緊張什麼。」

「怕是不怕，有師兄在我也不緊張的。但這次能不能別罰抄經，我現在怎麼樣也是個住持，總是要點臉面的。」

鬼佛白了自家德高望重的師弟一眼，便解除文智和尚底下的蓮台，任由其撲通一聲嗲入湖水中，自顧自地飛回金山寺了。

「等等啊師兄，你是不是忘了我不通水性吶………」

然而，文智大師哀號到一半，自己身體就被托出水面上。

救起他的，正是那些被鬼佛拯救，感念其恩德漁民少女們。

「老和尚，那位可是傳說中的明王菩薩？」一名漁民少女嬌滴滴地問道。

文智下意識地轉過頭，望了這玲瓏般的少女一眼，連忙閉上眼睛，靜心道：「唉唷，罪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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