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穎姿散文日誌》 - 《回去 • 回不去》

最近因為私人事務，所以回去了自己出生與成長的城市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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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由上機前的幾個月就開始在緊張，既有點期待，但又不敢抱太多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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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是因為能見到許多好久不見的朋友，吃到很多我都快要忘記味道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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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抱期望，是因為回去之前每個留下來的朋友，都說城市已經變成陌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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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前，我很愛從網絡中看城市的改變，看着別人介紹記憶中的那個地方變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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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都沒甚麼改變，畢竟我離開的時間又不長久，又怎會有多滄海桑田的變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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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飛機安全降落，成功入境，我還是有種似夢非夢的感覺，還是不太確認自己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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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已經不在故鄉長期居住，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取消了所有的流動數據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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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下飛機開啟電話中的流動數據，就能直接連接網絡，現在的我需要待進入機場後，才可以跟我去其他國家旅遊一樣，使用機場的免費Wi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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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回到熟悉的故鄉但要跟其他旅客一樣，在自己故鄉不管去到哪裡都不停乞求有免費WiFi可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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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機場的店舖都不一樣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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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機場外面原來有那麼多工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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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東西在興建，應該是我離開機場後看到的第一印象。離開前就有的工程已經完工正被使用中，離開前未被/等待開發的土地大多都變成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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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我都知道那些地方最後居住的人都不會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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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聚會中把我的第一印象告知友人之後得到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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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或者吧，反正居住的一定不會是我，我也不敢說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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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故鄉因為出入沒有私家車代步，我到達每個地方都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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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偷瞄到其他乘客電話中的應用程式，看見是那些我一直抗拒的程式，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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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留下來的人都變得不抗拒，抑或是留下的都被混進了更多的意志，已經不是當初我以為留下來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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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我都沒有再堅持那些了，每樣都去執着，實在沒辦法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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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某個留下來的好友說的，而事實亦不止她一個有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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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我仍然抱着那些執着去生活，覺得盡自己所能地努力。即使已經生活在另一個國家，我依然執着於那些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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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些人覺得那些店舖在另一個國家該被定義為沒有立場，我還是覺得若然自己放棄那些執着，就再也對不起那些被迫離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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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開的原因不是因為接受不了嗎？又怎可以說放棄就放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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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繼續堅持又有甚麼作用？你離開了就已經不算繼續堅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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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我每每都會被友人以這種結論技術性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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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們說得都沒有錯，但我就是有種被排擠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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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我的確並不是被迫離開的那群人，我是自願選擇離開的，但離開了，就沒資格在故鄉評論兩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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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也開始要將垃圾分類了嗎？可以跟我分享要怎麼分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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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談去留會容易引起爭執，那就談民生吧，我以為這是個不錯的話題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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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會再在這邊生活，認識也沒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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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被排擠出他們的「我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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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以為只是分開居住的地方，但原來距離還是會把當初的「我們」，變成「你們」，因為已經離開熱愛的故鄉，就再也融入不到留下來的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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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每去一個地方，我都跟遊客一樣拉着身邊的朋友訴說那邊跟記憶變得不一樣，那邊的店又被換成了別的店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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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回來之前，我在電話中編輯了個備忘錄，盤算着回去時想去的餐廳，想參觀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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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一直想要光顧的店舖原來有些已經結業，想要買的產品都已經停產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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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沒變，原來一切都改變。

以為我還是居民，原來已成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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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鄉每日醒來都有股壓迫感，連離開之後都不太復發濕疹都莫名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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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不屬於自己的家中，離開了的人在故鄉連個屬於自己的地方都不再擁有，每次回去不是要租住酒店，就是要在不同親戚的家中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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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會流逝，親戚會老去，故鄉亦終有一天不再是自己的故鄉，不再有半點自己記憶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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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我以為一切都能放下，第一次的離開心中充滿對未來生活的期待，但第二次的離開心中卻是充滿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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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再下一次會是甚麼時候，不知道再下一次自己又會錯過多少個好友的婚禮，親人的生死，大事的發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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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回不去的人最終都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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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穎姿 2024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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