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是人類不帶情慾的精神接吻 - 那個異國女孩

「哈……」

我吸了口煙，站在陽台，看著漫天大雪紛飛。

「別抽了！」

一隻手，從我身後用力奪過煙斗。

「你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身體嗎！？這會上癮的！還想不想活了？」

一個濃妝豔抹的大胸姊姊，大聲向我訓斥道。

「蘭，你明知道不是我想就有用的。」我輕輕的道。

方才還聲色俱厲的蘭瞬間住了嘴，氣勢削弱了一半。

我靜靜的等著，等她開口。大雪染白了披肩，蒼白而毫無血色，正如同我現在的臉色。

「你真……得了病麼？」

「你聽到大夫說的了，更何況那麼多姐妹都得了病，你肯定看過病症的是不是？」

蘭握緊了拳頭，咬著牙一言不發。

我也不急，只是再度看向陽台外雪白的世界，那個彷彿與我作對般，冰冷的世界。

「你跟老鴇說一聲吧，他會給你允假的，治病錢你也不用擔心，最近恩客多，我多出幾次總能湊到，你……」

「這病，可沒藥醫呀。」

相較於蘭的不甘，我則一臉淡然。

「更何況，我還想再多禍害幾個恩客的家庭呢，你就別勸我啦。」

我朝她俏皮一笑，卻沒發現這笑容有多麼淒涼。

「柳兒！李大人來啦～他可是特別指名要你服侍呢，快去陪客！」

老鴇在屋內大呼小叫，擾亂了雪花落下的足跡。

「來啦。」

我拋下蘭，褪去披風，順了順那頭恩客最稀罕的異國紅髮，露出膚質極好的雙肩，往臉上撲了些胭脂增添氣色，陪客去了。

完事後，我等著龜公挑水來燒，叼著煙斗，繼續站在窗邊看雪。

習慣下體的黏膩不適後，倒也容易忽略。我淡定的抽著煙，漫無目的的目光掃過底下街道的一切。

忽然，我看到一樓的後門口，有個約莫十幾歲的小姑娘，攢著裙擺，不知在等些什麼。

「這可不是小孩該來的地兒。」

我走下樓，對著小姑娘道。

「我、我知！我夠大了，絕對能接客，而且，有的恩客不正喜歡我這年紀的麼？我已經沒地兒能去了……什麼髒活累活我都能做！你們能收留我嗎……？」

小姑娘瘦骨嶙峋的樣子像極了埋藏在記憶角落的某個人影，一雙閃著天真光芒的金眸淺白好懂，深深扎進我心裏。

我頓了頓，續道：

「娃兒，你爹娘呢？」

「都凍死了……」

我聽完回答，一句不發，停了兩秒後，轉身離開。

以為自己被拒絕的小姑娘侷促的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我回過頭去，淡淡的道：

「想，就跟上。」

自那以後，小娃兒便時不時跟在我身後，伴我聊天解悶，日子過得不算好，但也不至於挨餓受凍。

「姊姊，我該喊你什麼呀？」

小姑娘燕仔儼然將我當成了恩人，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問道。

「……就喊我柳兒姊吧。」

由於太過瘦小，老鴇擔心沒有恩客會看的上眼，便每日多給他些吃食，也沒讓他出去接客。小姑娘對這樣的生活顯得很滿足，幹雜活都特別賣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窯子主人救了他全家呢。

同時，常來找我的恩客也漸漸減少，一個又一個的好消息傳回我的耳裡。

「哎，你聽說了嗎？錢官人前幾日被發現患了那病，現在都不敢出門呢！」

「別說錢官人了，那王家弟弟前幾日不是拿著偷偷兒存了好些年的零花錢來找柳兒姐麼？結果啊，一回去便被媳婦給抓個正著，還染上那病了呢！」

「新消息！上回來找柳兒姐的李大人，據說也被大夫給驗出那病兒來！」

仍舊靠在窗邊抽煙看雪的我，對這些話毫無反應，只是面無表情的，繼續接客。

這日，燕仔幫我梳頭，一面與我聊天，一面動作輕柔的替我簪髮。

「燕仔！你也夠大了，以後名字就改叫燕吧。這次譚大人的服務，就交給你了。」

老鴇急躁地推開房門，用她那大嗓門朝燕仔喊道。

聽到這話，我渾身一震。記憶深處最痛恨的一句話慢慢浮了上來：

「柳兒，你也夠大了，這次林官人的服務，就交給你了。」

如出一轍的語氣。一模一樣的話。

「這就來！」

她放下手中的簪子，衝我抱歉的笑了笑，迅速的離開了房間。

小姑娘興奮的臉頰微微泛紅，眼裡閃著緊張又期待的光芒。如同過去的我。

我放下手中的煙斗，走向陽台。

底下的路面，雪白一片。耳中迴盪著隔壁房內燕仔……喔不，燕的尖叫與哭泣聲。

那個譚大人，最喜歡在房事中使用各種刑具了。我注視著手臂上沒被白粉掩蓋的烏青，說不出話。

柳兒。琉兒。如同那異國來的琉璃般，一摔就碎。

滴落的淚滴被凍成冰，混在一片雪白的世界裡，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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