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誌 - 第三百四十八章──回來

第三百四十八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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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客倌，一碗豬肉麵條好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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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把豬肉麵條擱於方正陳舊的木桌上，似乎是因為還沒別的生意，便索性坐在段真對面：「這位客倌有點面生，初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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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嗅著麵香，也沒有因為大媽盯著而尷尬，從木桌的圓筒抽出筷子就吃起來：「是的，剛來。我住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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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嘛，是個好地方，也是個麻煩的地方。那得看客倌你是甚麼人了。」大媽撇了撇嘴，與段真扯著家常：「別看大媽這副模樣，我出生就住在京都，繼承了死鬼老父的麵店到現在。京都裡大大小小的風雨，有甚麼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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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呼啦啦」的吃得正香。他雖然不會做飯，但自小在包婆婆的訓練及唐三笑那尖得不行的嘴巴指導下，卻很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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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條軟硬恰到好處、湯頭確實充滿豬骨的鮮甜，卻沒有油膩感。段真能吃得出來，那是人手替湯頭去掉油脂才能辦到這等效果。至於那塊豬肉肥瘦勻稱，雖然切得薄薄的三片，但和著麵吃卻是絕配。光是這門手藝，就能在世間任何城市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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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熱心大媽的話語，心神微動：「大媽，你沒覺得京都到處都是修士，很古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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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好古怪？」大媽嗤之以鼻：「都是一副眼耳口鼻，又不是額頭長角、身有四手的怪物。告訴你啊，不知道多少修士平常都會來我這邊吃麵──當然啦，我是看不出來。是最後結帳他們給的是靈石，才露了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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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是京都，又不是外間甚麼修行宗派。縱然是龍也是臥著、虎也得躺著！」大媽雖然言語間對京都不甚喜歡，但終究無法掩蓋對京都的自傲。只有段真聽得好笑，若是一位問天修士來到這裡，哪怕是京朝守衛又能幹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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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千面的精緻、以及大媽在京都生活多年的鑒貌辨色功夫，一眼便看出段真的不以為然，旋即續道：「小傢伙，你可是不知道。京都本有限制，唯有築基境界修士才能自由進出。哪怕金丹境界，也得特意向大京皇朝申請才能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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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問天以上，他們想要進城就更加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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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聽到這位大媽把修行境界如數家珍，不由得心下大奇：「這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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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那些修行的仙人自詡出世，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自家宗門洞府修行。但修行講的是資源──誰能夠幫他們弄這些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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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根本不在意哪一朝代、哪位當皇帝。只要有人能夠處理好千千萬萬凡俗，再替他們提供修行資源，他們才懶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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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因此，作為皇城的京都是個相當特別的地方，與太多太多的修行宗門有著瓜葛。就我們這些普通人聽過的拜仙宮、雪女天、天字一劍……哪一家不是收著京朝的供奉？哪怕有人想要動手，也因而投鼠忌器。久而久之，便有了這種不成文的規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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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修士很多，但大多只在築基境界。所以朝廷裡的那些高手亦能制衡一二，更不用說我們京都城的那些碎星大弩。」大媽似看穿了甚麼，那雙濃眉輕挑，看著段真笑罵道：「你這小子可不要替我們搞出麻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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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越聽越是心驚，不是因為大媽說的事情──而是因為這些事情，只是由一個賣麵條的大媽當故事般娓娓道來。顯然這些事情在京中並不是甚麼秘密，而是基本到連販夫走卒都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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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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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了片刻便見有客人到來，大媽連忙去招呼去，把段真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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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與大媽聊著國家大事以及日常小事後，他知曉這巷子本來就是名為【梅花巷】，是京中其中一處美地。而為何他總是能看到那些充滿文藝氣息的書生，便因為梅花巷是京中最有名售賣文房四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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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段志除修行之外，便只有種靈植這嗜好。段真是個好字之人，曾經對人間界的各種文房四寶略有研究。但就到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曾用過的清晏墨，以及他曾經嚮往卻求購無果的梅隱紙乃至小梅狼毫，亦是出自這條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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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這才明白，為何唐仲要在這條小巷裡購下那座隱秘小園、而又偏偏挑那座小園贈予自己。因為那小園身處的地勢，乃至園府的意境，均與好書法的人相當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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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漸漸走出那條巷子，來到赤色大道，亦是京都四條主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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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首，看向那條仍然隱隱散發著幽香的梅花香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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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這一刻心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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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放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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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年與師兄踏上崑崙山，屢遭驚變。師兄被毀仙基，後來更是很大可能掉落魔境、生死未卜。只是他還未完全振作過來，便在崑崙與那些公子哥兒鬥智鬥力，後來更是一人守劍關，引發日月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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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更因此令崑崙重新現世，繼而衍生之後一連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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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三笑以易天符將段真送到北境，他因為知曉師父與伯伯婆婆們的死訊而悲痛欲絕。之後因為想要獲得有關於魔境信息要拜入天字一劍，卻誤打誤撞以「石子敬私生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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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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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長呼一口氣，眼角恰好看到一處小攤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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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開口問道：「小劍藤怎麼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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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笑著道：「十兩銀一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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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兩銀？老闆不是吧？才這樣子的一袋小劍藤！」段真嚷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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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也是沒好氣瞪他一眼：「你小子要買不買，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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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啊！小劍藤又不是靈植，嚼著又不會提昇修為，賣十兩銀也太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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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番擾攘後，段真以八兩銀買了一袋子小劍藤，隨意抽出一根放進嘴巴裡。那種久違的甜澀，似乎令他回到十年前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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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光明媚有山三千──呀咦呀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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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美少年有兩個──呀咦呀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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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劍啊砍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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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練功苦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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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練字帥啊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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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種田苦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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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哼著古怪的山歌調子，重新走回梅花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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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也重新回來了。

我很喜歡這一章──很淡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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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我想要添加回來的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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