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三十四章｜珈瓏7（回憶）》｜連卡佛審訊，密碼藏身

節一｜審訊室之光：夢境重現珈瓏被捕始末

夢中沒有聲音。只有光。

那是一種過於潔白的光，像是被無數次過曝洗淨後仍殘留的刺眼殘影。它從天花板傾瀉而下，將整個空間洗得如同手術室一般乾淨、無菌、無情。

方忠迅站在這樣的光中，卻不是自己。他是旁觀者，是一個被夢境召喚來的見證者。他沒有身體，只有視線。那視線像一枚漂浮的鐘錶指針，在空間中緩慢地滑行、定位、指向——

他看見父親珈瓏坐在審訊室中央。

那是一張金屬椅，沒有靠背，固定在地板上。他的雙手被扣在桌面下方，手腕處有紅色勒痕，但他坐得筆直，背影竟有種近乎冷靜的優雅。

審訊室的牆壁不是牆，而是一整圈反射玻璃，背後有模糊人影，像是幽靈般在觀察。

玻璃另一側，一道聲音響起，不屬於任何可辨識的個體，像是多重聲音拼貼出的合成語調。

「珈瓏先生，您是我們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時間建構師。」

「我們本希望您能成為連卡佛記憶重塑計畫的核心……」

「但您選擇了背叛。」

珈瓏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緩緩抬頭。

臉上沒有驚懼，沒有羞愧，只有一種難以定義的沈穩——像一枚古老機芯，在高壓下仍然緩慢而準確地運轉着。

「我沒有背叛計畫。」他語氣柔和，「我背叛的是你們對時間的理解。」

夢境裡的方忠迅屏息，他知道這場對話的每一個字，都可能藏着線索。

聲音再次響起，語調微微提高：

「你的意思是，時間不是線性重組的對象？不是記憶的容器？」

珈瓏微笑，那笑容像是對一個孩童的溫柔糾正。

「時間從來不是容器，是語法。」

「你們把時間當作數據序列，但我看見的，是語言的節奏、記憶的句法、情感的斷句。」

「你們要的，是一條可預測的直線；我要的，是一首不能預演的詩。」

那一刻，夢境中出現了斷裂——

像是某種過載的影像瞬間插入畫面：

一個鐘錶的內部齒輪，閃爍着火光；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htMZbcQK
一排書架，書脊上標記着奇怪的數字與音符；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2WsxziraG
一座音樂盒，打開時頌出不協調的旋律；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zipkHsxP
一張地圖，標記着LCX、勞力士、誠品、cheese cake Factory……

方忠迅喘了口氣，夢中他無法呼吸。

這不是單純的夢——是某種程式化記憶的重現。

他看見珈瓏的手指在桌下輕敲——節奏穩定，四短一長。

他忽然明白，那不是焦慮，那是暗號。

齒輪。書。音樂盒。地圖。

那是密碼的分散地點。

光線忽然轉為深藍，像是某種模式的切換。

聲音變得更為冷冽：「你不怕死嗎，珈瓏？你知道我們會怎樣對待背叛者。」

珈瓏不語。他只是輕輕地，將視線投向某個看不見的遠方——那是一種父親的目光，一種即使面對死亡，也仍記得有誰在等他回家的目光。

「你們可以抹去我的名字。」他說，「但只要我兒子還記得我的聲音，你們就無法完全勝利。」

玻璃外的身影開始騷動。

審訊室的氣壓似乎驟降。

冷氣像是一種隱形的懲罰，冰冷刺骨地貫穿珈瓏的衣領與背脊，但他依舊不動。

他將頭輕輕側向左肩，像是在傾聽什麼——

方忠迅忽然意識到，這個動作本身就是一種記號。

是「左音」——是父親曾在他小時候教他辨認音樂盒故障聲音時的習慣動作。

他會說：「傾耳聽左聲，才知哪個齒輪在哀鳴。」

夢境開始崩解。

光線碎裂，牆壁變形，聲音混亂。

但在最後一刻，方忠迅看見珈瓏的嘴唇輕輕開合：

「港威三樓，書架後……」

聲音未完，夢已醒。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Or1skb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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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二｜記憶不是資產：連卡佛質問與珈瓏的答辯

聲音變了。

不再是機械合成的語調，而是一種更有質感、更貼近人類語言的聲音。但正因為太「像人」，反而讓人更感到違和。

它帶着一種冷靜至極的控制感，像是經過千百次模擬後才精準調整出的語速與情緒——一種連怒火都經過程式設計的「憤怒」。

「珈瓏，我們曾給你最好的條件。」

「你原是貧民，靠著修鐘的手藝才有機會躍升至我們的核心圈層。」

「你進入連卡佛，參與晶片記憶計劃第一階段，我們讓你接觸最前沿的記憶重構技術、最嚴密的時間建構模組……」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恩典。」

珈瓏的表情沒有變化。

但方忠迅夢中的視角拉近，他可以看見父親雙眼深處那種近乎悲憫的神色。那是一種看透了這場遊戲本質的眼神。

他輕聲道：「我以為那是合作，不是恩典。」

「我以為，我是來修補時間的裂縫，不是來製造遺忘的機器。」

玻璃後的身影輕微騷動。

聲音再度響起：「你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你不是天真之人。」

「記憶是商品，人格是代碼，身份是演算法——你明白得比誰都清楚。」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們要創造一個無痛社會：不再有創傷、不再有錯誤、不再有反抗。」

「而你……選擇背向這一切？」

珈瓏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語氣如同精密鐘錶中那顆緩慢旋轉的發條。

「你們創造的是一個沒有過去的社會。」

「一個人不記得痛苦，就不會記得愛。」

「你們要的是平靜，但我相信不安才讓人活着。」

他稍稍前傾，像是語調也向前推進了一寸。

「你們說記憶是資產。」

「但記憶不是資產，它不是可以被估值、被切割、被壓縮儲存的東西。」

「它是……」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尋找一個夠準確的詞。

「它是人存在於自己身體裡的證明。」

夢境忽然震動。

方忠迅的視野像是被什麼力量拉扯，開始不穩，畫面邊緣出現模糊的光暈。

但他知道，他不能醒。還不能。

玻璃後的聲音變得低沉：「你不止是背離，你還將整個密碼架構外洩。」

「你在city’super播放不被授權的旋律，你在勞力士店調整了AI無法解析的鐘錶機芯，你在誠品書店留下過期的書籍標籤，你在cheese cake Factory藏入一盒錯誤旋律的音樂盒……」

「你以為我們不會注意到？」

珈瓏笑了。那笑容不是挑釁，是一種帶着悲傷的釋然。

「你們注意到了，但你們不懂。」

「因為你們永遠無法計算『情感延遲』。」

玻璃後的身影沉默。

然後，一道新的聲音插入，語調更為銳利，像是某個實體高層親自接管了審訊。

「我們還是可以選擇抹除你。」

「從系統裡，從人們的記憶裡，從資料庫、聲音檔、視覺殘影……」

「你將成為不存在的人。」

珈瓏望著眼前那片鏡面，像是看透了背後那雙雙眼睛。

「如果一個人被抹去之後，仍有人記得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調整鐘錶時的節奏、他說過的一句詩——那麼他就還活着。」

「你們可以抹去我，但我藏了自己在他們的節奏裡。」

「你們能刪除資料，不能刪除節拍。」

「因為你們根本無法分辨——什麼是錯誤的音，什麼是記憶的拍子。」

方忠迅的夢境再次震盪。

他聽見一段他從未聽過的旋律在耳邊響起：

是由C、A♭、F、B組成的四音段，正是〈時針之舞〉的開場。

但這一次，它比以往更慢、更重，像是每個音都在說一個字——

「記——住——我——吧。」

夢境邊界開始崩解。

色彩成為噪點，聲音開始模糊，但他還記得父親最後說的一句話：

「記憶不是逃離，是回家。」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PZ1GJP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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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三｜鐘錶之語：珈瓏巧妙答辯，暗藏密碼於語言與動作

審訊室的光線變了。

一束從天花板中央傾斜落下的冷光，慢慢轉為淡黃色，如同黃昏時分的鐘樓光影，將珈瓏的輪廓柔化。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長，像一根細長的指針，靜靜指向某個尚未顯現的時刻。

方忠迅在夢中感覺到——這段記憶，進入了某種「編碼狀態」。

父親的語調、手勢、停頓，全都變得有節奏、有規律，像是某種音樂的變奏。

玻璃背後的高層聲音冷冷響起：「你知道我們在這裡不是為了聽你談詩。」

「你在city’super的舊物中留下的訊息，我們正在一一解讀。」

「你以為將記憶藏在一塊錶殼中，一首歌的慢拍裡，一本過期的書頁上，我們就找不到你留下的訊號？」

珈瓏微微一笑，眼神中沒有畏懼，反倒帶著一絲溫柔的輕蔑。

「你們可以讀懂字，但你們不會理解語序錯落的意義。」

他緩緩抬起雙手，手銬隨之作響。

那聲響，不規則地敲擊在金屬桌面上——「短、短、長、短、長、長」。

方忠迅在夢中忽然心跳加快，那正是他童年學過的「六齒模型」節奏，一種專屬於父子之間的記憶編碼法。他記得那是珈瓏在勞力士店教他的第一套「非語義傳遞法」。

每一組節奏對應一組地點與動作，每一個輕敲都是某種「指令的殘影」。

「你們問我為什麼背叛。」

珈瓏的聲音忽然轉得極輕，像是與自己對話——又彷彿是對方忠迅耳語。

「我不是背叛，我是修正。」

「你們將時間切割成等距單位，卻忘了真正的時間，是由記憶的密度來衡量。」

他用左手食指在空氣中畫出一個「∞」的符號。

在夢中，方忠迅猛然記起——那不是無限符號，是珈瓏用來代表「記憶循環」的標誌。

每一次在記憶被改寫的邊緣，若能看見這個記號，就表示：此處藏有原始記憶的觸發點。

「你們問我密碼在哪裡。」

「我可以告訴你——它不在我身上，也不在數據庫裡。」

「它在那只永遠慢了一秒的鐘裡，在那本總是翻到第三十三頁的書裡，在那首每次播放都會失真一拍的音樂盒裡。」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故意讓這幾個名詞在空氣中漂浮——

鐘、書、盒。

齒輪、頁碼、旋律。

方忠迅幾乎能在夢中感受到那幾個物件的重量，它們像是從父親的記憶中滲入自己的意識深處。

「你們要的是控制，我留下的，是不被控制的節奏。」

珈瓏緩緩低下頭。

他的手指又敲了一次桌面：「短、長、長、短、短。」

方忠迅的腦中閃現一個畫面——誠品生活三樓的文具區，那裡曾有他與父親藏過的一本筆記本，封面上貼著一枚已褪色的勞力士貼紙。

他終於明白，那不是單純的回憶，那是密碼的地圖。

「記得這句話。」珈瓏抬起頭，眼神中透出一種無可撼動的堅定。

「時間不是你們用來消除記憶的工具；它是我們用來記住彼此的唯一方式。」

方忠迅在夢中緊握雙手，彷彿那一刻，父親的手就穿過了記憶的牆。

他終於明白，這場審訊不是終結——而是開始。

密碼，已經被種下。

在話語之間，在手指之間，在一切被認為是「瑕疵」的節拍之中。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mgju6e8v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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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四｜記憶的地圖：密碼分散安排，藏於城市肌理之中

夢境的邊緣忽明忽暗，像是被反覆擦拭過的舊玻璃，時間在其中不再流動，而是一層層堆疊、折疊、回旋。

方忠迅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個鐘錶內部的空間中，四周不是牆，而是放大上百倍的齒輪、彈簧、擒縱器，每一個轉動都發出低沉的金屬聲響。他腳下踩著一塊光滑的錶盤，刻著不規則的數字與幾個熟悉的符號。

這不是現實中的鐘錶，而是珈瓏腦海中「時間記憶結構圖」的模擬化身。這裡的每一齒輪、每一刻度，都是他曾藏匿過密碼的地點與次序。

「你們想知道，我把那些記憶藏在哪裡？」

夢中，珈瓏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彷彿來自鐘塔頂端，穿過層層齒輪，帶著金屬震動後的餘韻。

「我告訴你們——不在資料庫，不在晶片，不在任何能被格式化的地方。」

「我把它們分散，藏進城市的呼吸裡。」

畫面一轉，方忠迅眼前浮現一系列場景，如同一部慢速播放的記憶紀錄片，每個畫面都帶著特定的光線與氣味。

❶【勞力士專門店｜海運大廈 L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7XlV2p7L
那是珈瓏曾工作多年的地方。

畫面中，他站在展示櫃前，手中拿著一只正在維修的古董錶。

「測試後台機芯異頻反應。」他對助手說。

但實際上，他將一枚微型齒輪置入錶底螺旋蓋內，並以旋轉角度與標示刻度作為密碼代碼。

那齒輪其實源自墨青嵐留下的懷錶——兩人愛情的見證。

那是一段他從未說出口的記憶，如今被轉化為一組代碼，等待方忠迅來解讀。

❷【誠品生活｜星光城 L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hW1bgs4w
畫面切至一排書架之間，珈瓏身穿技術人員制服，假借「資訊重構測試員」身份巡查書籍分類。

他從背包中取出一本筆記本，封面貼着「Moleskine測試封條」，放進書架倒數第二層。

那本筆記本內頁夾著一張手繪圖紙——是一台鐘錶解構圖，但每個齒輪對應的，皆是海港城某店舖的編碼與樓層座標。

他用淡藍墨水在每一個標記上寫下小詩：

「第三十三頁，記得翻兩次；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tTjfZWYp
標題若重複，密碼藏其中。」

那是他與方忠迅唯一一次在誠品共讀書本時的遊戲語句。

❸【cheese cake Factory｜海運大廈 L2】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Y0VNzMGD
畫面轉至一間半封閉的廚房空間，牆上掛滿甜點食譜與營養成分表。

珈瓏坐在角落，打開一只包裝精美的音樂盒。

「這是給上層主管的生日禮物。」他對廚師說。

音樂盒外觀無異，旋律卻經過調整——某處轉調時故意產生錯位，節拍與旋律間產生「三拍落空」的效果。

那不是錯誤，而是密碼起始節奏。

每次聽到這個旋律時，方忠迅都會下意識地在心裡默數——那是他童年時父親教他練習「錯拍記憶」的方法。

❹【city’super｜港威商場 L3】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1Ti1HyVv
畫面中珈瓏身影穿梭於貨架之間，手中拿著一台舊型收銀機的零件。

他將一顆微型晶片嵌入冷藏區底部的電源盒內，並以保鮮膜上的編號作為提示。

那組編號其實對應的是方忠迅出生日期的反轉組合——0426 → 6240，正是冷藏區層板的編號。

他對著貨架低語：「記住，記憶不在表面，它藏在你認為最無趣的地方。」

❺【玩具反斗城｜海運大廈 G】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XaLW9wvB
畫面最後來到一個色彩繽紛的空間。

珈瓏蹲在一排積木盒前，將一塊特製的木製拼圖藏於其中。

那塊拼圖表面刻有八個凹槽，看似裝飾，其實是代表八個密碼點的方向標記。

他曾對年幼的方忠迅說過：「將這塊拼圖轉成正南方向，真正的入口才會打開。」

那時方忠迅只當是童話。

夢境中的方忠迅，靜靜注視這些場景一一閃過。

那不是回憶的重現，而是父親在被審訊前最後完成的「記憶地圖建置」。

他把自己分散成一個城市的碎片——藏進齒輪、書頁、旋律、冷氣、玩具裡。

每一處，都不是重複，而是一次託付。

珈瓏的聲音再次響起，彷彿從整個城市底部傳來：

「城市是鐘錶，每一層樓都是一枚齒輪。只要你記得轉動順序，整副記憶就能再次響起。」

「忠迅，這是我給你的時間表。」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osIjvKM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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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五｜記憶的碎片：夢中細節提示，齒輪、書頁與旋律

夢境再次轉化。

這一次，不再是審訊室的冰冷隔間，也不是宏觀鐘錶的內部結構，而是一連串被放置在空間中的靜物展覽——每一物件皆懸浮於空氣中，孤獨、安靜，卻散發出一種幾近神聖的重量。

方忠迅在夢裡「行走」，但腳步不落地。他就如同一個時間的潛水者，正漂浮在父親佈下的記憶結界之內。

第一件物件，是一枚齒輪。

它靜靜轉動，表面刻有微小的數字與音符標記。方忠迅伸手觸碰，便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不是一件零件，這是一個節奏的開端。」

那聲音是珈瓏的，帶著輕緩的語勢，像是在重複多年前在勞力士店向兒子解釋機械結構時的語調。

「這齒輪的轉速每分鐘0.68圈，對應的是你出生那天凌晨的心跳速率。記住這個節奏，它會帶你回到起點。」

下一個物件，是一本書。

封面早已褪色，書脊有一道斜裂。翻開書頁，第三十三頁被反覆翻動過，紙張略顯鬆軟。上面用鉛筆寫下了一行幾近褪色的字：

「若你記得這行字，就代表我還在。」

那是一句父親從未在現實中說過的話。

或許是因為，他從未有機會說出口。

方忠迅的指尖輕觸那行字，整個書頁便如同水面般泛起波紋，下一幕便順勢出現。

一只音樂盒，擺放在cheese cake Factory廚房角落的鐵皮架上。

它打開時，奏出一段旋律——C、A♭、F、B。

那旋律與之前夢中所聽幾乎完全一致，但這次，每一個音都閃爍出不同的色光。

B音閃黃光，C音閃藍光。

方忠迅忽然明白，這是坐標標記——每個音對應一個藏點，每個顏色對應樓層方位。

他驚覺這不只是旋律，而是一組立體城市地圖的編碼。

下一個畫面，是一張收銀機的內部構造圖，背景模糊而閃爍。

圖上的電路被標上不同顏色的圓點，對應city’super冷藏區的層架。

珈瓏的聲音再次響起：「忠迅，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個世界的時間已經不再屬於人類，就去找這個電路。它會帶你回到記憶的源頭。」

聲音裡帶著些微顫動，那不是恐懼，而是某種壓抑至極的惋惜與溫柔。

然後，是一塊積木拼圖。

它的凹槽中填入了六種不同形狀的圖案，宛如密碼轉盤。夢中，拼圖自動旋轉，最後停在「南」的位置。

畫面中出現年幼的方忠迅，坐在玩具反斗城的地墊上，手裡拿著那塊拼圖。

珈瓏蹲在他身邊，輕聲說：「忠迅，如果你以為這只是一塊玩具，那你就錯過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

夢境的最後，是一面鏡子。

鏡中映出珈瓏的臉——那不是在審訊中的他，而是還未進入計劃之前的樣子。

他露出一絲略帶倦意但溫和的笑。

「如果你還能夢見我，代表我還沒被完全刪除。」

「記住，記憶不是藏起來的東西，而是等你來找的聲音。」

方忠迅在夢中無法說話，喉嚨被某種沉重堵住。

他只能伸手，想抓住那最後浮現的記憶碎片——但就在指尖觸及鏡面的一刻，整個夢境如玻璃般碎裂。

光線倒退，聲音抽離，所有物件化為無數細小的齒輪碎片，散落在虛空之中。

他醒了。

滿頭冷汗，胸口劇烈起伏。

枕邊散落著幾張被揉皺的素描紙。

他一把抓起筆，以幾乎是本能的速度開始畫出夢中所見的每一個物件、每一段旋律、每一個藏點。

手勢顫抖，但線條準確。

那不是繪畫，是一種回應，一種傳承。

他知道，這不只是一場夢。

這是父親留下的遺囑——一座記憶之城的密碼索引。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2JETFf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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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六｜時間的終點：珈瓏的沉著冷靜

審訊室的燈光變得穩定了。

不再閃爍，不再轉色，而是陷入一種近乎平面的白——像是故意消除所有陰影的無機光線，將一切立體削平，將人性壓縮成控制變數。

珈瓏依舊坐在原位，雙手仍被固定，但他的背影，彷彿與那冷白光構成絕然對比。

他不是被俘的囚徒，而是一枚尚未熄滅的核心齒輪，仍在緩慢而堅定地轉動。

「你以為，你這些小動作，這些藏密碼的把戲，真的能躲過我們？」

玻璃背後的聲音再次出現，語氣中帶著一種近乎厭倦的冷然。

「你不過是個鐘錶師，面對的是一個全面演算的世界。」

珈瓏沒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頭，緩緩閉上眼睛。

他知道，這場審訊已經來到尾聲。

他也知道，這不是他與連卡佛的最後對話——而是他與時間的告別。

他輕聲說：「你們可以關掉所有的鐘，但你們無法讓所有人忘記時間的存在。」

「你們可以刪除記憶，但你們無法刪除記憶曾經被愛過的痕跡。」

「你們可以抹除我，但只要他還記得我教他如何聆聽音樂盒裡的錯拍，我就還在。」

珈瓏睜開眼，那是一雙經歷過太多背叛與失落，卻仍然能看見光的眼睛。

「你們無法控制所有的節奏，因為你們沒有心跳。」

他側過頭，對著某個空無的方向微微一笑。那裡，像是有誰站著——或許是墨青嵐，或許是年幼的方忠迅。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在喉間輕輕哼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沒有詞，只有音。

但方忠迅在夢中聽得清楚——那是他母親當年哄他入睡時常唱的曲調。

那是一種託付，一種無聲的遺書。

不是寫在紙上的，而是寫在時間裡的。

這時，玻璃門輕響，一道身影走入。

他穿著連卡佛深灰制服，臉龐年輕無紋，眼神卻空洞無光。

那是宇森。

審訊室內唯一的人造人，也是最年輕的高等計劃監察者。

他走到珈瓏面前，低頭看著他，聲音平穩：「你已違反記憶條例第七號、十六號、二十二號……根據主腦決策，你將被即時移除，並從所有資料庫中刪除。」

珈瓏抬頭與他對視，竟露出一絲近乎悲憫的表情。

「你還沒開始思考的時候，就已被命令結束。」

「你知道嗎？有一天，你也會想知道你記得的那個旋律，從哪裡來。」

宇森愣了片刻。

這反常的沉默，在他體內的演算模組中產生了0.3秒的遲滯——那是系統尚未定義的情緒干擾。

但他沒有動作，只是轉身，向牆上某個監控鏡頭點頭。

審訊室的燈光忽然熄滅。

漆黑之中，只剩下一聲輕微的、像是齒輪停止轉動的聲響。

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夢境也隨之塌陷。

方忠迅在沉黑中聽見最後一聲低語：

「記住我，不是因為我是你父親。」

「而是因為你還記得時間。」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Bwxumx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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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七｜刪除命令：連卡佛的冷酷，記憶抹除程序啟動

審訊室的燈光已熄，宇森離開後，整個空間進入靜默狀態。

但對連卡佛來說，「靜默」只是另一種程式的前奏。

在中控主腦室，數位牆面開始閃爍。

珈瓏的身份檔案被逐步調出：

▶ 姓名：珈瓏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6At6n8u3
▶ 編碼：L-27-09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plMhWxcE
▶ 職位：時間建構部資深模組設計師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3N5tS1Fh
▶ 記憶存檔：7.4TB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KQZp0Bwr
▶ 親屬關係：已塗銷中

「啟動多層刪除程序。」

主控官以冷靜語調下指令，他的聲音經過模組處理，毫無波動。

「對象：珈瓏」

「步驟一：資料庫刪除，包括原始編碼、工作記錄、視訊殘影與聲音樣本。」

「步驟二：公眾記憶調整，從子系統與群體記憶模組中移除相關敘述條目。」

「步驟三：個體記憶干預，針對曾與其互動之人進行記憶重構掃描，清除殘留情感連結。」

巨大的螢幕上，一行行文字閃爍，像是倒數計時的咒語。

「刪除進度：3%... 17%... 42%...」

畫面轉至一名技術人員的眼前。

他看著螢幕中逐一消失的檔案，臉色平靜，手指如機械般敲擊鍵盤。

但當「誠品書店CCTV片段」被刪除時，他的手一瞬間停頓。

那一段影片中，珈瓏正將一本書放入書架，對着鏡頭輕聲說：「希望你還記得我。」

螢幕閃爍，那段影像被徹底抹除。

隨著刪除進度逼近100%，整個連卡佛系統內部的紀錄中，珈瓏這名字開始「空白化」。

他的員工識別碼無效、聲音樣本無法辨識、照片被自動模糊化。

連曾在員工合照中的身影，也被智能演算法重構為另一位不存在的「替代者」。

而在某些人腦中，記憶也被「更新」。

在墨青嵐的醫療記錄檔案中，出現了短暫的程式行為干擾，但最終標記為「夢境殘留，不具干涉價值」。

在宇森的主觀記憶模組中，一段模糊不清的聲波記錄被標記為「不穩定音源」，遭系統自動排除。

但在深層未授權區，一段被標示為「失效」的片段，仍保留著一段聲音：

「你知道嗎？有一天，你也會想知道你記得的那個旋律，從哪裡來。」

刪除程序進度：100%。

螢幕上跳出提示：「珈瓏——不存在。」

所有系統歸於平靜。

但在主控室一隅，某個未受監管的備份節點閃爍了一下。

那裡儲存著一段無法辨識的錄音、一幅無法解析的手繪圖、一段雜訊旋律。

系統自動標記為：「資料損毀，無需修復。」

該節點名為：「L27-09-SYN-ALT」

暫存編碼：「忠迅備份」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kMQM1V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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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八｜夢醒之後：記錄、重現、啟程

清晨五點三十三分。

方忠迅在完全無聲的空氣中睜開眼。

他沒有驚叫，沒有掙脫，也沒有喘息。

只是靜靜地坐起身，像一枚剛從深海浮出的零件，沾滿潛意識的鹽份。

他的眼神清晰，卻承載著一整夜的重量。

房間裡的光線尚未啟動，只有牆角那盞老舊的檯燈投下一圈微黃的暈。

他伸手抓起床邊的筆記本——那是他習慣用來記錄夢境與機構殘影的紙本工具。

笨重，沒有備份，但對他來說最安全。

他開始畫。

手指略顯僵硬，但筆尖流動得比意識還快。

幾頁之內，鐘錶齒輪、書架、音樂盒、積木拼圖如同一組組結構圖逐一浮現。

每一個物件旁，都標註著極細緻的數字、節拍、方位與註解。

✧「誠品生活，第三層文具區，Moleskine筆記本，第33頁。」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vkVA3SzW
✧「勞力士店，L2，展示櫃左下角，舊型錶蓋，編號RO-0426。」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9249iDgtM
✧「cheese cake Factory，生日音樂盒，旋律第4音錯拍。」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IsPJtoWm
✧「city’super，冷藏區電源盒，貼碼6240。」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cIw2ga4t
✧「玩具反斗城，木製拼圖，南方定位，8凹槽。」

他不斷補充細節——連夢裡珈瓏說話時的語氣停頓，也被標下音標符號。

這不是回憶，也不是紀錄。

這是一次重構。

一次父與子之間，在時間之外的對話延續。

方忠迅停筆時，天色已明。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遠方逐漸亮起的港灣線。

他知道，今日起，他將動身。

不只是為了找密碼，也不是為了對抗連卡佛。

而是為了確認——那個被刪除、被抹去、被標記為「不存在」的名字，是否還能在這座城市裡，留下回聲。

鐘錶會壞，書本會焚，音樂會走音。

但如果他還記得每一拍錯音的節奏，如果他還能走回那段被藏起來的走廊、冷藏櫃與書架之間——

珈瓏就還在。

他回身，拉開衣櫃，取出那只父親留下的舊表。

指針依舊比標準時間慢了一秒。

他輕輕旋轉錶冠，對準時間，卻又在最後一秒停住。

他忽然笑了。

「就讓它慢一秒吧。」

因為那一秒，就是記憶與遺忘之間的空隙。

正是珈瓏留給他的入口。

門被推開。

無愁站在門口，神情微怔，看著滿桌的筆記與繪圖。

「你……全部都記得了？」

方忠迅點頭。

「不只是記得。」

「我要去把它們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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