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弟子．煉獄的繼承 - 重新咬合的齒輪

那抹景象十分清晰。

畢竟，那是個相當重要的場景。

從基爾穆特城輾轉來到倫斯提爾王國的尼希爾，抵達一座純樸的農村。

原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離開此處，但事實卻非如此。

「尼希爾，那幾枚銅幣是打哪裡來的？」

準備上街的尼希爾把玩著手中的硬幣，一個頭上有著白髮，眼睛微瞇的老人叫住了他。

「養父。我正巧要上街，您要一起嗎？」

尼希爾用輕鬆的語調回應，然而，老人卻走進了他，並抓住了他的手腕。

「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眼神銳利，口氣不容分說地要求尼希爾做出說明。

被弄痛手腕的尼希爾則用有些不快的語氣道：

「這裡的人們為免太不小心了，隨手就能摸來。我不過是讓他們記取教訓罷了。」

「你……」

養父握起了拳，眉頭深鎖，肩膀也在顫抖著。

「為了生存，只好不擇手段。養父您應該也懂這樣的道理。會讓東西輕易被奪走，那種人根本不配擁有自己的財物。」

無論是在基爾穆特，又或是流浪到這個鎮上之前，尼希爾都是靠著自己的技巧，才得以存活。對他來說，能獲取相應的食物、飲水，並且活過這一天，才是擺在第一優先的位置。

「是嗎……」

老人嘆了口氣，回頭向聽到吵鬧聲而來看情況的妻子應了一聲，說自己要出門。

「尼希爾，跟我走一趟吧。」

老人向尼希爾詢問了拿走對方財物的人的特徵，並且來到對方的面前。

「養父……您在做什麼啊……？」

尼希爾發出震驚的聲音。他看向跪在對方面前，將頭觸碰到地板的老人，幾乎要說不出任何話。

至於對方，雖然也因為財物被偷感到生氣，但在老人的賠罪與賠償下，總算接受了他的道歉。

眾人議論紛紛。這也難怪。畢竟斯特蘭家是統領這個鎮上的貴族。但這樣的大人物，卻對一介平民下跪道歉。

他們雖然平時都跟老人有所交集，但面對這樣的醜聞，也不禁皺起眉頭，暗自談論。

「斯特蘭家的當主，曾幾何時已經變得這麼窩囊了。」

「貴族大人家，已經經濟拮据到要竊取他人的財物了嗎？」

這些聲音雖然不大，卻傳進了尼希爾的耳中。

他的內心，產生一股遏止不住的熱流，讓他對著人們大喊：

「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跟養父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這些人，要講的話就衝著我來啊！」

即便這麼說道，但人們依然將指責的目光投向領主。

尼希爾的話語，就像是投進水池中的小石子，只掀起一瞬間的漣漪，很快便消失無蹤。

「尼希爾。你犯下的過錯，會被視為斯特蘭家……也就是我們家所會做出的舉動，你最好記住了。」

養父並沒有要求尼希爾向對方道歉，只是讓他靜靜在一旁觀看。

「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付出代價。而且……如果是壞事的話，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彌補，才能找回人們的信任。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是不對的。為父想讓你理解這點。」

尼希爾咬著牙，明明是自己所做的事，卻要家裡的人贖罪。這讓他很不是滋味。

在他的眼中，養父的正直，已經到了有些愚蠢的程度。

不過……

正因為這樣的人，才會收留來路不明的自己。甚至給予照料。

「對不起，養父。背負起斯特蘭家的名聲，我不會再犯了。」

尼希爾低頭道歉。不過，老實說他只是不想再讓收留自己的人惹上麻煩，受人瞧不起，才決定改過向善。

沒錯。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殘存著為了生存而刻下的習慣與記憶。

幾年後，當這樣的養父母遭到不同派系的貴族肅清，導致斯特蘭家分崩離析後，尼希爾已經沒有任何顧慮。

──理應如此。

「你準備去殺了那個人嗎……泥巴爾？」

在旅館的窗邊，留著一頭金髮的嬌小少女站在昏暗的房間內，朝著準備溜出門的尼希爾說道。

為了籌措旅費，尼希爾暗自承接了一位貴族殺掉政敵的委託，此時正要趁著夜色展開行動。然而，不知為何，卻被作為旅伴的少女察覺。

「是啊。那又如何？已經沒有錢能夠支付旅館的費用，明天我們倆就會被趕出去了……還有，我的名字是尼希爾。」

「你認為曾經作為講師的我，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學生進行殺人的委託嗎？」

「無論你接受與否又如何，現在抽手的話，反倒會有生命危險，畢竟委託人已經豁出去了，他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金髮少女弗蓮將手按在漆黑的劍柄，朝著尼希爾說：

「如果你打定主意，就先跟我打一場吧。把我幹掉之後，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她的眼眸如湖水般，靜靜注視尼希爾。

雖然語調平緩，卻能感受到一股不容退讓的氛圍。

尼希爾瞪視眼前的少女，一邊皺起眉頭。

說實話，現在的他即便是偷襲也打不過對方，由她挑起的戰鬥更沒有勝算。

「這樣的話，我們隔天就得流落街頭了，你這樣真的可以嗎？」

先不提尼希爾是個大男人，作為女性的弗蓮想必會更加不便。

「可以。我過去也經常露宿野外，還擅長搜尋山洞。」

弗蓮此時，卻斬釘截鐵地做出回答。對此，尼希爾進一步追問：

「被委託人派遣殺手，追殺到天涯海角呢？」

「把他們通通擊退。畢竟我很有實力。」

弗蓮挺起自己的胸脯。

「……」

尼希爾與弗蓮相互對望，他得知眼前的少女在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最後，他嘆一口氣。

「我知道了。既然是暫時師傅的命令，也只好聽了。」

「才不是暫時的，我就是泥巴爾你的師傅喔。」

「要擺脫臨時的頭銜，拜託先記得自己徒弟的名字好不好啊──！」

弗蓮露出一絲明亮的微笑，接著轉過身道：

「嗯，我讓樓下替我們準備了消夜，我們走吧，尼希爾。」

「就說我的名字不是什麼泥巴……爾。」

原來你已經記得了啊。

尼希爾在暗自嘀咕。同時摸了摸後腦杓。

「喔喔……哎、既然這樣，好吧，確實不能錯過呢。」

他們下了樓，吃起作為消夜的熱湯。而他那嬌小的師傅，甚至因為吃不夠而覬覦他人碗裡的食物，對此，尼希爾則是快速將自己碗中的湯喝乾淨。

見到他們的吃相，旅館值夜班的大姐姐甚至還偷偷塞給兩人廚房剩餘的伙食，對此，兩人心懷感激。

而自那隔天起，兩人過著被追殺的生活，又是另一個故事。

不過。

正因為有人適時阻止，尼希爾得以收斂起鋒芒，作為一名普通的少年生活至今。

然而，如今在他的身旁，沒有遏止他的存在。

喀嚓、喀嚓。

就像是曾經被拉開的兩枚齒輪重新靠近、咬合，並且轉動了起來。

答、答、答……

如果是為了達成目的。

如果是為了拯救那名視作唯一的少女。

用普通的方法行不通的話，就得將自己的一切投入、喚醒……

不想再輸了。

無論是朝協小姐的吸血鬼之力，潔西亞那讓人望塵莫及的實力差距，以及──

阻擋在自己身前，不知為何跟師傅有著如出一轍面貌的銀髮少女。

史黛拉．露．艾斯提亞。

這次一定要打倒她。

「師傅，請你再堅持一陣子。我很快就會回去。」

尼希爾緩緩吐出積累在胸口的氣息，並且重新吸入新的氧氣。

他緩緩起身，睜開褐色的眼眸。

就在這時，門板敲響了。

「阿爾，我來囉。狀態怎麼樣？」

尼希爾下了床，披上外衣，與走進房裡的凱爾擦肩而過。

「阿爾？你要去哪？」

「訓練。剩下的幾天，我有東西想嘗試。」

「需要我陪同嗎？」

「不必了，我會自己找地方訓練。」

「喔喔、這樣啊……路上小心。」

尼希爾並沒有回話，他只是一味地，看著行走的前方。

「真的沒問題吧……這傢伙。」

凱爾知道在昨天的訓練中，尼希爾遭遇慘敗，但並不清楚實際情況。

而他所發出的聲音，就這樣消逝在戰士居所的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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